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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的最后一日,五皇子府上的小张管事,突然间带着一群人亲自到了都城北门外,从大早上起就等在那里,似乎是在等什么重要人物。
有好事的,免不了要问上那么一句半句的,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五王妃在黑水郡的父母,已经到了都城附近,小张管事就是来迎接的。
快到晌午的时候,一大队车马风尘仆仆地朝北门开来,当先的车驾上,竖着五皇子府的徽记。小张管事看到那车,终于长舒一口气,带着身边几个下人一路小跑上去,问:“可是黑水郡的曹老太爷和夫人到了?小的是五皇子府上的管事张霄墨。”
车子里有个颇为和气的男声回答:“正是老夫和拙荆,劳烦张管事了。”
张霄墨客气了几句,指挥人上去引路,把车队一路迎回了五皇子府。
曹鹤阳和父母久未见面,自有一番亲热。朱云峰对自家岳父有点怵,上辈子喝酒他从没在岳父手底下讨到过好,虽然知道没必要,可还是有点心虚。所以午饭的时候只略略吃了些,打了招呼,就避出来了,给曹鹤阳多留些时间与父母说话,自己到书房见另一个他等了许久的人。
“高大夫,您可算回来了。”朱云峰捧着茶,看着眼前一身走方郎中打扮的高峰,问:“我还在想,您要是再不回来,说不定只能喝满月酒了呢!”
高峰虽然一身普通的粗布棉袍,气势却半点不输朱云峰,说:“我原本就有些怀疑,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我刚想动身南归,就遇到了五王妃的家人。见了你,我算是明白了,你们这是故意骗我回来呢吧!”
“诶……有话好好说,我可没有骗人。”朱云峰并不承认,说:“而且,是你自己要回来的。你一躲躲了快四年了吧,要是你自己不想,谁又能逼你?”
高峰苦笑一声,说:“毕竟……我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成亲这么大的事儿,我总归要回来的。”
“哦!”朱云峰应了一声,说:“那你回来啦!你也知道啦!还有别的事儿吗?”
“他……对方是个什么人?”高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你不是应该打听清楚了吗?孔云龙,禁军统领之一,跟我算是过命的交情。为人厚道,讲义气,知书识礼,相貌堂堂,堪为良配。”朱云峰貌似随意地说。
“可是……我听说,他……是个中庸。”高峰说。
“中庸怎么啦?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中庸啊!”朱云峰说。
“我知道……可是平儿他……”高峰顿了顿,改口说:“小栾他是坤泽,那位孔将军……合适吗?”
朱云峰歪着脑袋,说:“合适不合适,你说了也不算啊!”说完坏心眼地一笑,说:“要不……你自个儿去问问他呗。”
高峰颓然一叹,说:“我……还是算了吧!他大约不愿意见我。”说完又冲朱云峰拱拱手说:“殿下,还请您为我隐瞒,不要告诉他。”
朱云峰想了想,说:“哦!我不告诉他就是了。”
高峰一揖到地,说:“谢谢殿下。”又说:“明日,我为王妃殿下诊治。刚刚你们接他父母的时候我在旁边匆匆瞥了一眼,他脸色红润,你把他照顾得很好,不用担心。”
说完转身打算离开。
朱云峰问:“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他把你送他的那串念珠当宝贝一样收着。”
高峰身形一顿,似乎是想说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打开门走了。
朱云峰随口一句话,就把高峰的心思搅乱了,脑子里与栾云平的种种一幕幕又浮现了出来。一路想着心思,没留神在转角撞到了一个人。
这一下撞得挺实,高峰连忙道歉,说:“得罪!”
抬头,却看见一张日思夜想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栾云平瞪大了眼睛,似乎根本没有想到高峰会出现在这里,他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伸手扯住他衣袖,说:“老高?真的是你?”
高峰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就撞见栾云平,他很想摆出长辈的样子,可一见栾云平的脸色,二话不说,直接扣了他的脉门。高峰诊脉很快,对栾云平的身体情况他更是了解,只略略探了探,高峰问:“你……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高峰很清楚栾云平是因为没有乾元抚慰,气血渐渐枯竭,才会这样的。可是……栾云平身为坤泽,明明没有被人烙印,信期只要用药得当,就能平稳渡过。然而栾云平的样子……联想起栾云平的婚事,高峰问:“是他吗?”
“什么?”栾云平莫名其妙。
“孔云龙强迫了你?所以你才不得已要嫁给他吗?他区区一个中庸,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他……世人都知道,若是不额外借助药物,中庸很难烙印坤泽,可他却还是对你下手?这样的人,朱云峰居然还说他是良配?”
高峰气得狠了,说话颇有点不着四六,栾云平却知道他是误会了,听他语气里满是愤懑,问:“你回来……是为了我?”
“我……听说你要成亲……”高峰说。
“我成亲……”栾云平一听就猜到多半是朱云峰和曹鹤阳搞得鬼,心里却有个按捺不住的念头,问:“我成亲……与你又有什么相关?”
“我……”高峰很想把刚刚在朱云峰那里的话再说一遍,可看着栾云平,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这么多年,他何尝不知自己是在骗自己。他与栾云平自幼相识,虽然他自己一直说是顾忌两人的辈分,可他自己知道,他是担心栾云平少年意气,一时迷惑,将来后悔,所以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去接受他。没想到躲了这么久,最终却是这个结局。
栾云平看着高峰,突然间心跳加速,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一厢情愿,可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抓起高峰的手,让他扣紧自己的脉门,栾云平说:“有个人……跟我有了夫夫之实,所以我没有办法再被其他人抚慰,这辈子只能跟他在一起。”
高峰没来由地一阵生气,扣住了栾云平的手,心里一阵阵地抽痛。可过了一会儿,他的脸突然青一阵,白一阵,他能感觉出栾云平这样已经有很久了,一个念头突然闪进了他的脑子,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平儿……你这样……有……四年了?”
一声“平儿”让栾云平红了眼眶,他点了点头,说:“对!那个混蛋跑没影了,一走就是四年。”
高峰突然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心里一会儿是狂喜,一会儿是愧疚,然后是失而复得的庆幸,一把把人拉到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