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AU】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儿

  曹鹤阳把哼哼送到画室,挥手跟他说再见,看见儿子小大人似的冲自己摇手,曹鹤阳有点心酸又有点好笑。
  这间画室是他花了很久找的,老师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多方打听下来很有耐心,对孩子也很是和蔼,不像之前那个,虽然有名,却不太会教小孩子。哼哼被他弄得一度甚至有些不愿意画画了。
  画画的课时是一个半小时,这点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回家一趟来不及,也没必要,坐在画室外面等太无聊,思来想去,曹鹤阳决定到处去逛逛。
  这里算是城市副中心,不过离他如今住的地方有些远,早年间他倒是时常来,因为这里附近有许多展馆,当年有个人没事儿就喜欢拉着他到处看展览。
  随便走走,曹鹤阳进了一条小巷里,巷子略有些窄,被划了单行道,两边的人行道上种着这个城市常见的梧桐,深秋的午后,踩在落满金色树叶的道路上,身后留下一串“咯吱”、“咯吱”的声音。
  “阿四真厉害,连走路都像是在跳舞。”
  脑海里突然跳出这句话,曹鹤阳脚步一顿,然后有些无奈地摇头,觉得自己大约是触景伤情了。自从哼哼出生,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如今的逐渐找到节奏,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到那个人了。
  小巷深处有一间咖啡馆,沿街摆着一溜桌椅,如同这个城市最普通的那些咖啡馆一样。曹鹤阳本想就这样走过去,因为和那个人不一样,他其实更爱喝茶,不太会喝咖啡。可是他看到了那间咖啡馆的招牌——恒星。
  招牌上就就真的画着一颗宇宙中的恒星的样子,外面摆着的桌椅,椅背上也画着天空中群星的图案。或许真的就是一家以天文为主题的咖啡馆吧!曹鹤阳想,然后在大脑有意识之前,他伸手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欢迎光临!”门铃“丁铃当啷”轻脆响动,一声问候随之而来。如果可以的话,曹鹤阳很想立刻就退出去,因为哪怕分开了六年,他还是立刻就认出了那个声音。
  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个声音在他生病时嘘寒问暖,在他心情不好时热情鼓励。他会一边在他身体里律动一边说着最下流的话语,也会在他被逼到无助流泪的时候,轻舔着他的眼角跟他说:“阿四,别哭,我心疼。”
  曹鹤阳曾经以为再见面的时候,自己已经足够坚强,然而现在他知道了,他并没有,其实他从来都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这个人。
  朱云峰抬起头的时候也愣住了,虽然他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曹鹤阳会推门走进这间咖啡馆,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发现他自己除了发呆,居然一句话都不会说。
  他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他想告诉他自己这些年做了些什么,他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他也想问问他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能不能重头来过。
  然而当曹鹤阳真的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发现他除了“好久不见”之外,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首先恢复正常的是曹鹤阳,当然,至少在朱云峰看来是这样,因为他笑了笑,仿佛他们两个是真的许久不见的老友一样,说:“是啊!好久不见。”
  “你……”朱云峰很想问问他过得怎么样,结果出口却变成了“喝点什么?”
  曹鹤阳一笑,说:“美式吧!”那个时候朱云峰健身,忌口特别多,结果好不容易学的拉花,自己拉花的咖啡却不能喝,都进了曹鹤阳的肚子。
  朱云峰张张口,说:“好。”然后加了一句,“好久不见,你都爱喝美式了啊!”
  曹鹤阳一愣,然后说:“是啊!人总会变的。”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曹鹤阳很想开口告诉朱云峰一些事儿,可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你的咖啡。”朱云峰递过来一杯咖啡。
  曹鹤阳接过,说:“谢谢。多少钱?”
  “客气什么?我请你。”朱云峰很是大方。
  可是曹鹤阳知道,那个时候的他们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曹鹤阳很想问问朱云峰,是不是还像之前说的那样“我拿钱不当钱,当命,不过阿四比命更重要”。然而还没说话,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闪亮,朱云峰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银色的,样式看起来很朴素,但戴在那个位置上,不管是再朴素的戒指,也只有一个含义。
  曹鹤阳胸口一窒,知道自己想要说的话,永远也不用说了。
  “谢谢。”曹鹤阳接过咖啡,他知道自己其实应该立刻转身离开的,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听自己的使唤,贪婪地想要再多看朱云峰一眼,只要再多一眼就好。
  “真的不用客气。”朱云峰似乎只是在普通的寒暄,说:“只是一杯咖啡而已。”
  “是啊!”曹鹤阳讷讷地喝了一口,咖啡正好上口,一点儿不烫,如同朱云峰一如既往的样子,总在不经意的小地方格外用心,可是……好苦啊!曹鹤阳想,这真的就是一杯咖啡而已。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朱云峰扯出一个笑容,说:“你先说。”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我……我能在这儿坐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朱云峰笑容更甚,甚至让曹鹤阳觉得有些害怕,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否则对着这样的笑容他会立刻溃不成军,举双手投降。
  “我……我儿子在附近的画室上课,我想在这儿坐会儿,等下去接他。”
  朱云峰听到这话之后,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浑身一颤,笑容也僵硬了起来,有些断断续续地说:“你……你坐,随便坐就好。”
  曹鹤阳拿着咖啡,转身坐到最角落的位置里,他让自己尽量走得慢一些稳一些,不希望被朱云峰看出自己的异样,坐到那个位置上之后,他就一直转头看着玻璃窗外,似乎对朱云峰和店内的其他都毫无兴趣。

  这么多年,自己到底还是没有什么长进呢!朱云峰想。
  曹鹤阳虽然看着是个软绵绵的性子,可是真的遇到需要做决断的时候,却也是最坚决的那个。
  就如那日他跟他说要分手的时候一样,曹鹤阳全然没有任何他预想中会有的反应,只是问了他一句:“大饼,你真的要分手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曹鹤阳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行李,然后开门离开,头也不回,从此之后他们两个再无联系。

  朱云峰和曹鹤阳相识在大学的课堂上,说起来其实有些丢人,他们两个虽然家境都不错,但却都不是爱读书的性子。
  曹鹤阳个性有几分散漫,习惯随遇而安,他那个做到副部级的老爹对儿子这个性格头疼不已。你要说他读书不行吧!晃晃悠悠地也上了市重点,可要他努力去拼个好大学好专业却是怎么都不愿意,搞到最后居然瞒着家里报了个什么舞蹈专业,说是要做专业的舞蹈家。
  朱云峰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家父母是做生意的,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年轻时候父母拼事业,到处飞,和女儿感情疏远了,等事业稳定了,女儿也跟自己不怎么亲了。后来有了朱云峰,两人大约是出于某种补偿心理,加上又是老来得子,把孩子宠的不行。
  朱云峰自小不喜欢读书,学习成绩一塌糊涂。父母虽然也请了不少家教,砸了不少钱,却始终没有起色。总算砸下去的钱认识了不少教育界人士,有人出主意说,这孩子读书不行,不过总有点儿特长吧?朝这上面想想办法或许可行。
  又是一通折腾,终于有人说朱云峰有画画天分,于是父母出钱培养他画画。可能比起算鸡兔同笼,对朱云峰来说画画大约确实更轻松愉快些,加上家里到底有钱,朱云峰也踏着及格线考进了某大学的艺术系。
  自然,他们两个进的是同一所大学,大学的名字也挺有意思,叫初二。据说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创始人之一的那位曲艺大师曾经说过,进他们学校,在文化课上有初二的水准就可以了。
  虽然是叫初二大学,不过却真的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艺术类院校,举凡与艺术搭边的课程这里都有。
  朱云峰和曹鹤阳就是在一门叫做《艺术史》的选修课上认识的。
  曹鹤阳比朱云峰大四岁,不过他生在十一月,朱云峰生在五月,所以朱云峰比他只小三届。他的舞蹈专业有些特殊,是五年制的,所以大一新生朱云峰才有机会认识了大四学长曹鹤阳。
  那天,是大四下学期的第一堂《艺术史》,曹鹤阳到了之后就捡了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说到底,这门课他就是来混学分的。他老早打听好了,这门课的于教授人特别好,只要每次点名都能应个“到”,期末就不会挂。
  曹鹤阳之前三年半忙着练舞,常常跟着学校的演出团出去演出,文化课的学分不太够,他又实在懒得上那些伤脑筋的课,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一门课,已经打定主意点完名之后在后排睡觉。
  不过他主意打得虽然好,却没有实现。还没上课,他就感觉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曹鹤阳一扭头,看见一个丑胖丑胖的小子,愣头愣脑地问他:“你谁?干嘛在这儿?”
  曹鹤阳被问得一呆,说:“我……我上课啊!”
  “啊?”那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答,说:“行吧!那你坐这儿吧!”说完居然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曹鹤阳后来才知道,这人叫朱云峰,虽然只有大一,却可算得上风云人物,学校里的小霸王。朱云峰家富裕,他手头阔绰,为人仗义,身后跟着一帮小兄弟。他学习不怎么样,基本都靠着各位小弟帮忙才能低空飞过,居说专业课其实也挺一般,不过架子确实十足。那天曹鹤阳坐的,其实是朱云峰上艺术史的专门座位。往常如果被其他人坐了,朱云峰一定会让人走开,要是有意见,说不定还会被他身后的兄弟一顿乱锤。可是那一天,朱云峰却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坐到了曹鹤阳身边,这一坐就是一整个学期。
  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开始的,曹鹤阳已经不记得了。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等自己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和朱云峰一起在学校的湖边散步聊天,习惯了朱云峰每天让小弟们给自己带饭,习惯了不舒服的时候他会给自己买药,习惯了不开心的时候听他安慰自己逗自己笑。反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连在《艺术史》的课堂上装睡都默契十足了。
  竖一本书在课桌上,然后一手枕着头,当其他人都以为他们睡着了的时候,两个人的另一只手在课桌下互相勾来绕去,玩着特别幼稚的小学生游戏,却都乐此不疲。
  曹鹤阳曾经觉得自己以后的生活大约就是这样了,他会毕业,找一个国内的舞团,攒上一笔钱,等着朱云峰也毕业了就辞职,然后开一间舞蹈教室。舞蹈教室里要给朱云峰留一间画室。
  他们曾经互相说了无数次未来的规划,甚至曹鹤阳一度觉得自己已经攒够钱了,可以正式跟朱云峰开始新的生活了。然而现实却给他们上了一堂无比生动的课。

  哪怕国家已经开放同性婚姻多年,社会上对同性婚姻的歧视也少了很多,甚至同性生殖都已经不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第一个经由人造子宫生下的宝宝今年已经上高中了,可仍然有许多人不能认可这种生活方式。
  很不幸,这其中既有曹鹤阳的父母也有朱云峰的双亲。
  曹鹤阳的老父当时正在关键的位置上,在他看来,自己一步都不能踏错,他不能容忍儿子是个同性恋这种很有可能毁了自己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一切的可能性。在曹鹤阳没有开口之前,他就告诉儿子“玩玩可以,不要认真。”
  至于朱云峰的父母,大约是另外一种想法。老朱家九代单传,朱老爹心心念念就是让儿子娶媳妇儿生孙子,哪怕朱云峰告诉他,人造子宫一样都可以孕育子嗣,他却完全听不进去。在他看来,人造的无论如何比不上天然的。争吵最激烈的时候,他甚至说出了“你随便找个女人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再去跟那个什么阳结婚”这样的话来。
  一边人爱人,一边是家人,这样的选择总是难以两全其美。
  两家的父母在某种意义上倒是步调一致,都断了对自己孩子的物质供应。曹鹤阳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有钱养活自己了,然而被父母赶出家门之后才发现,原来要在这个城市生活下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朱云峰更难一些,他还没有正式毕业,差点连最后一学期的学费都交不上,虽然靠着打零工和零零散散地接画稿,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可到底不比从前。
  或许有的时候压力越大,反抗也就也有力。相互扶持着,朱云峰和曹鹤阳居然挺了过来。最难的时候,他们两个躺在不到四平米的小屋里,冬天冻得只能挤在一起互相取暖,都没有想过要放弃。
  终于,朱云峰的画得到了一位圈内著名买手的赏识,谈好了将要资助他。而曹鹤阳也终于拉到了赞助,能够开一间舞蹈教室,他们都觉得自己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是迎接他们的却是现实的迎头痛击。

  先接到电话的是曹鹤阳,他是被母亲用父亲病危的消息骗回去的。
  回去之后,父亲没有说别的,只是把一打名片扔在曹鹤阳面前。
  曹鹤阳不太认识上面的名字,但是他认识那些头衔,知道都是在艺术圈举足轻重的人。
  “那个买手不过就是个踏板,你如果好好的,小朱他下个月就能认识这些人,下半年就能办个展,明年这个时候,他的画就会印在画册上,出现在佳士得的拍卖会上。”父亲用不带一丝情绪的口气说话,仿佛在谈一件特别普通的事儿,“当然,如果我现在打一个电话,那么明天开始,他在国内就再也卖不出一张画。”
  曹鹤阳觉得眼前的父亲很陌生,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记忆中的父亲虽然严厉,但对自己到底还是宠溺的,哪怕那会儿自己擅自改了志愿,恶作剧一样填了初二大学,父亲也只是发了好大一场火,最后还是对自己说:“既然你自己选了,就要对自己负责,好好念书。”
  曹鹤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按掉无数个朱云峰焦急的来电,最后做了一个决定,他对父亲说:“给我半年时间,他的第一场个展,我想站在他身边。”
  “三个月!”父亲说,“三个月之后,他就能办第一场展。”
  曹鹤阳的父亲果然说到做到,那之后朱云峰突然忙碌了起来,每天要接无数个电话,偶尔也会蹙眉,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开心兴奋的,会不停地告诉他自己又接了多少多少画稿,排期已经到了三个月之后,曹鹤阳只是笑,然后恭喜他,叫他努力。
  当朱云峰说要给他一个大惊喜,然后拿出个展的邀请卡的时候,曹鹤阳没有忍住,放声大哭。
  朱云峰被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曹鹤阳说自己是喜极而泣的时候,朱云峰也抱着他开始嚎。那天晚上,朱云峰才终于想起来问问,那个老早就被曹鹤阳停掉的舞蹈教室项目,到底怎么样。
  
  曹鹤阳并不知道,在他做出那个决定没几天之后,朱云峰也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家。朱家那边的理由特别无聊,他老爹说他妈又怀上了,让他回去签字,如果他承诺愿意放弃老朱家的所有财产,那他老爹答应从此不再干涉他和曹鹤阳的事儿。
  朱云峰对自家那点钱根本看不上眼,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继承这一切,然而他其实并不想。
  后来他终于肯定下心来画画,是因为有一天终于如愿接到第一个女主角角色的姐姐一脸兴奋地跟他说:“小饼,你知道姐姐为啥那么努力吗?因为姐姐要是不努力演戏,就得回来继承家业。”那一刻朱云峰幡然醒悟,原来自己若是不努力画画,那么就得继承家业了啊!
  然而等到了家里,老爹却扔过来一张协议书,朱云峰一看,上面居然已经签了曹鹤阳的名字。
  “这什么玩意?”朱云峰问。
  “协议书。”老爹说。
  “我知道啊!为什么阿四的名字在上面?”
  “刘律师,你给他说说。”老爹叫自家的律师跟朱云峰解释,然后还补了一句,“说简单点儿,太复杂他听不懂。”
  之后,朱云峰听刘律师用了四十五分钟解释协议上的内容,赫然发现曹鹤阳居然被人哄着签了一个对赌协议。
  “总结来说,曹先生的舞蹈教室,如果无法在明年实现三十万以上的盈利的话,那么他就必须赔付我方三千万人民币。”
  “三千万?你们怎么不去抢?”朱云峰气得差点要手。
  刘律师连忙说:“当然啦!如果我方选择不追究的话,那……其实也无所谓。”
  朱老爹开口:“小饼,我要求真不高,真的,你跟他分手,然后给我生个孙子,其他怎么样都好。”
  朱云峰没怎么犹豫,答应了这个条件。
  朱老爹有些奇怪,儿子什么性子最清楚,居然没有讨价还价?
  朱云峰说:“反正明年这时候我抱着你孙子来找你,其他的事儿你就别管了!还有,永远不要对阿四动手,他要出了什么事儿,我立刻死给你看。”

  朱云峰的计划其实挺简单,他在网上征集了一位代相亲的姑娘,签了包年的协议,要求每月见一次面,拍五张合照。当然照片有要求,必须搞成她似乎怀孕一样,然后用照片去糊弄家里。至于他自己呢,则是准备好了戒指,想要跟曹鹤阳求婚,结婚领证,再立刻申请人造子宫,生个孩子出来。
  计划实施的很顺利,那段时间他的事业也蒸蒸日上,约稿不断,甚至办了他的首场个展。个展的晚上,他喝得有点多,醒过来的时候,曹鹤阳坐在床头,手上拿着他的手机,里面是他发给父母的他和那个姑娘的合照。
  朱云峰试着解释,可曹鹤阳却仿佛疯了一样,完全不听,难听的话一句一句从他嘴里吐出来,好像永远不会重样。
  朱云峰实在受不了了,摔门离开了。
  在外面呆了一晚上的朱云峰其实也很生气,摸着揣在兜里的结婚戒指,觉得特别委屈。再然后第二天就木着脑子去做了一件让他至今都很后悔的事儿。
  原本他回家之后,曹鹤阳的态度有所软化,他们也还过了几天的甜蜜时光。然后曹鹤阳就收到了一封信,是医院寄来的,人造子宫申请通过,要求二次确认的信。曹鹤阳二话不说,直接把信撕掉了。他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再见面,两个人就总是争吵不断,曹鹤阳总有办法在三句话之内把天聊死,直到朱云峰终于受不了这一切,说了分手。
  曹鹤阳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似乎有一瞬间的愣神,再确认了朱云峰的意思之后,二话不说整理行李走人,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朱云峰觉得后悔的时候,他已经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爸爸,爸爸!”朱云峰被儿子的呼唤打断了思绪。
  曹鹤阳听到孩子叫爸爸的声音,习惯性地转头,然后看到一个和朱云峰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孩子,拉着朱云峰的手。
  曹鹤阳的心酸得不行,颤抖着想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在呆在店里,这孩子居然并不怕生,见到曹鹤阳笑呵呵地跑过来,问:“你也喜欢咖啡吗?”
  曹鹤阳扯出一个笑,点了点头,说:“对啊!我喜欢。”
  “真好呢!”那个孩子说,“爸爸也喜欢,可是爸爸说我妈妈不喜欢咖啡,他说妈妈喜欢喝茶。”
  曹鹤阳差点哭出来。孩子话就是对他的最终判决,他觉得自己简直无地自容。
  他到底在做什么?明明知道朱云峰结婚了,却还不要脸地坐在这里,盼望着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奇迹吗?
  曹鹤阳几乎是逃一样离开了咖啡店,留下孩子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爸爸,你骗人。”孩子控诉,“你说过要是见到妈妈,我这么说的话,他一定会抱抱我的。为什么他走了?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朱云峰心疼地抱住儿子,说:“不是的,不是的,麦麦,他只是没准备好。”
  说完他抱着烧麦坐在曹鹤阳刚刚坐过的地方,想要感受一下爱人的余温。
  摸着挂在脖子上的另一枚戒指,朱云峰抱着烧麦轻声诱哄。
  是的,烧麦自然是他和曹鹤阳的孩子,他从没想过这辈子除了跟曹鹤阳意外,他还能跟另外一个人生孩子。曹鹤阳走之后,他跟那个姑娘也终止了协议,抱着烧麦回家的时候,他原本还指望老爹能认可,没想到当他知道烧麦是在人造子宫出生的时候,立刻对他破口大骂,直接叫律师签字跟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朱云峰在曹鹤阳走后,再也画不出画了,他觉得这是上天对他最大惩罚,烧麦也没有遗传到他画画的基因,反而倒似乎在音乐上有些天分,很小的时候就会跟着节奏扭着小屁股跳舞了。
  刚刚曹鹤阳走进来的时候,朱云峰真的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他觉得自己能看懂曹鹤阳的眼神,他觉得他并没有忘记自己。他原想着,看在烧麦份上,说不定他们真的有机会重新来过,可是当他听到他已经有儿子的时候,他就彻底怂了。
  “妈妈,妈妈!”原本已经哄好的儿子,突然间又急切地叫起来。
  “麦麦乖。”朱云峰说。
  “妈妈,妈妈。”烧麦还是在叫。
  朱云峰有些无奈,早知道就不应该在烧麦问自己妈妈是谁的时候给他看曹鹤阳的相片,还给他编了那么多故事。
  “麦麦乖,妈妈有事,去忙了。”朱云峰继续哄。
  “妈妈来,妈妈来。”烧麦继续说。
  朱云峰皱眉,刚想继续解释,只听到门铃一阵乱想,曹鹤阳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一脸急切。
  “大……朱……朱先生”曹鹤阳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我……我……”
  朱云峰见不得他这个样子,说:“你慢慢说。”
  烧麦完全没有感受到大人之间气氛的诡异,蹬腿就要从朱云峰身上下来,张着手臂冲曹鹤阳叫:“妈妈,妈妈……”
  曹鹤阳完全不知所措,他脑袋里一团乱。
  朱云峰尴尬地解释:“那个……他想妈妈了。你……别在意。”
  这个理由烂到无以复加,但是曹鹤阳现在没空去想,他对朱云峰说:“我……我儿子出了事儿,我需要你帮忙。”
  朱云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从来不会拒绝曹鹤阳,他问:“需要我做什么?”
  “我……我接到他画室老师的电话,说他跟小朋友吵架,摔破了头,现在在医院急救,他流了好多血,需要输血,但是医院血库里没有O型血,我……我需要你帮忙。”
  曹鹤阳是A型,朱云峰知道,他儿子是O型,那说明孩子的妈妈也是O型,可是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去找孩子的母亲吗?为什么要找自己。虽然自己确实是O型。朱云峰的心陡然间漏跳一拍,自己也是O型,会不会……会不会……
  朱云峰刚想问,曹鹤阳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曹鹤阳忙不迭地接起来。
  “是……我是。我……我找到能给我儿子输血的人了?能调到血浆吗?是,当然用,立刻用。啊?需要转账吗?多少钱?我……”听到这里,朱云峰劈手把手机夺过来!中气十足地朝对面吼:“骗子!你为什么骗他?”
  曹鹤阳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拿回手机,可他没有朱云峰高,根本够不着,只能哭着喊:“朱云峰,你把手机还我!他不是骗子,他知道哼哼名字!”
  朱云峰听到哼哼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阿四,我们以后有孩子话,取个什么名字好啊?”
  “你说呢?”
  “叫烧麦好不好?我是烧饼,我孩子是烧麦,多应景。”
  “去你的,哪儿有管自己孩子叫烧麦的?要是个女孩儿怎么办?”
  “女孩儿叫烧仙草啊!”
  “你滚!我想叫他哼哼。”
  “哼哼?”
  “对!哼哼!”
  “为什么?”
  “小猪哼哼啊!”
  “啥?”
  “你小时候没看过动画片吗?小猪哼哼啊!”
  “那是啥?为啥我孩子以后要叫这个?”
  “因为……哼哼是个小宝贝嘛!我们两的孩子,一定是小宝贝。”

  当年的记忆瞬间回炉,在听到“哼哼”这个名字的时候,朱云峰全部都明白了。所以曹鹤阳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所以曹鹤阳会在听到儿子出事儿之后第一时间想到自己,原来,他们真的有个孩子叫哼哼,而他却完全不知道,如同他也不知道他们还有个孩子叫烧麦一样。
  “喂!喂!你说话呀!说话!”曹鹤阳已经急得快出来了,他冲朱云峰吼:“我还没问清楚医院名字呢?怎么办?怎么办?哼哼要是出事儿了,我怎么办?”
  朱云峰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抱着曹鹤阳,说:“阿四,阿四,你别哭,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疼了!你相信我,哼哼肯定没事儿的。那就是个诈骗电话,我之前也接到过,真的没事儿的。”
  曹鹤阳根本听不进去,只是说:“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哼哼了。”
  烧麦并没有弄清楚两个大人在干嘛,但是他本能地觉得曹鹤阳的话不对,他扑过去抱住曹鹤阳的大腿说:“妈妈,不哭,不哭!爸爸是个大笨蛋,你不要生他的气。麦麦乖,麦麦乖乖!你哭是哪里痛痛吗?麦麦给你呼呼!”
  此时此刻,曹鹤阳终于感觉到不对了,以眼前孩子的年纪,他不可能会认错自己的妈妈,除非……
  曹鹤阳想到了那张被自己撕掉的确认书,想到孩子刚刚自称叫“麦麦”,忽然福至心灵,叫了一句:“烧麦?你是烧麦?”
  烧麦扑到曹鹤阳怀里,说:“对啊!就是我啊!妈妈是不是走太久了,都不记得麦麦了?”
  曹鹤阳蹲下身子,抱着烧麦,放声大哭,哭声里有委屈有心疼有不甘,直哭得朱云峰不得已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擦干了眼泪,麦麦坐在曹鹤阳大腿上,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曹鹤阳一边心疼孩子,可心里却还吊着之前电话的事儿。
  其实此刻,曹鹤阳也明白那个多半真的是诈骗电话了,若是哼哼真的出事儿了,那肯定还会接着来电,不会就这样放任不管的。
  然而眼前的一大一小,却似乎也需要解决。
  “所以……是怎么回事儿?”曹鹤阳问。
  朱云峰二话不说,立刻摘下手上的戒指,曹鹤阳眉头一皱,就见他又从脖子上摘下一根挂着个圆形吊坠的项链,把两样东西推到曹鹤阳面前。
  曹鹤阳拿起来看,朱云峰手上的戒指内圈,刻着B&S,项链上穿着的那个戒指,花样繁复许多,内圈刻着一圈英文字母:my star my love my life
  见曹鹤阳看完,朱云峰问:“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哼哼……是怎么回事儿?”
  曹鹤阳低头不说话,拒绝承认自己和朱云峰两个笨蛋因为沟通不畅和自以为是导致儿子们过了好多年单亲家庭的生活。
  “妈妈,哼哼是谁?”烧麦对这个名字很好奇,还有点危机感。
  “哼哼是……”曹鹤阳想了想,先问:“麦麦,妈妈走了太久了,忘记你生日是什么时候了,你能告诉我吗?我要给你准备礼物。”
  虽然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烧麦还是很开心地报上了自己的生日,并且开始期待明年。然后曹鹤阳亲了他一下,说:“麦麦真棒,哼哼是麦麦的哥哥!麦麦要跟哥哥好好相处哦!”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多了个哥哥出来,不过妈妈回来了,还要送自己礼物,还有哥哥能陪自己玩,似乎也蛮不错的。这么想着,烧麦开心地点了点头。
  曹鹤阳看看时间,对朱云峰说:“我要去接儿子了。”
  朱云峰立刻站起来,说:“走,一起去!接儿子去。”

  两大一小走到画室门口,哼哼拎着自己的画具从里面走出来,里面还夹着一张卷起来的画。
  “爸爸!”哼哼冲曹鹤阳喊。
  曹鹤阳还没答应,朱云峰一个健步冲过去,抱起哼哼转了两圈,然后说:“好儿子!”
  哼哼见曹鹤阳在旁边没有动作,歪头朝朱云峰看了两眼,仿佛想起了什么,说:“哦……所以你真的是我爸爸啊!”
  “我当然是你爸爸啦!”朱云峰说。
  “我就说嘛!”哼哼一脸理所当然,“妈妈给我看照片的时候说你是妈妈,他才是爸爸。我就说我这么好看,妈妈也这么好看,你这么丑,肯定是爸爸嘛!”
  朱云峰现在根本不介意儿子埋汰自己丑,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事实,只是抱着哼哼一通狂亲,然后才指着烧麦说:“这是烧麦,你弟弟。”
  哼哼其实不太清楚为啥自己多出来个弟弟,不过他跟烧麦一样,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家四口回到朱云峰住的地方,朱云峰下厨做饭,晚上曹鹤阳和哼哼当然也就留宿在那里。
  哄睡了两个小的,许久不见的两人自然有一番深入的交流。

  睡过去之前,曹鹤阳问朱云峰:“你都不问问我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吗?”
  “有什么关系?你不也没问我吗?”朱云峰一脸无所谓地说:“再说了,你们在我身边就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儿,管他去死。”
  曹鹤阳笑着把自己窝进朱云峰怀里。
  朱云峰搂着曹鹤阳,狠狠亲了一下,问:“阿四,你今天坐在那儿,看都不看我,是因为看到我上的戒指,你伤心了吗?”
  “阿四……阿四……”
  回答他的是曹鹤阳轻微的鼾声。
  朱云峰抱着曹鹤阳,又亲了一下,也安然睡去。
  曹鹤阳把脑袋埋在朱云峰怀里,心说:真的是个笨蛋。我坐在那里,是因为玻璃窗里能反射出你的影子啊!
  月光透进来,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两枚戒指闪闪发光。

第二天早上
  “哥哥,我们真的不起床吗?”
  “爸爸和妈妈很久不见了,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
  “哦!可是我肚子有点饿诶!”
  “其实我也有点……”
  “对了对了……我想起了了,我藏了吃的在柜子里,我去拿。”
  “你也喜欢在柜子里藏零食吗?我也是!妈妈说我像爸爸!”
  “爸爸也说我像他!”
  “你藏了什么?我看看!”
  “这个这个!哥哥你看!爸爸说,这个叫神奇小饼干!”

同一时间朱云峰家楼下
  “喂,大小姐,是我。”
  “是的是的,您放心,我亲自盯着呢!昨儿傍晚上去的,我一宿没合眼,到现在还没下来,一定是过夜了。”
  “那是那是,这么多年了,不可能盖被纯聊天的。”
  “是的是的,您放心,他们一定没有起疑。毕竟我之前就是干这个的。”
  “对的对的,要不是您,我不可能悬崖勒马,那必须为大小姐肝脑涂地。”
  “放心放心,他们一家四口,有两个孩子要养,少爷一定顶不住生活压力回家继承家业的,您的演艺事业一定不会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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