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说起来,自从叻哥半年前上任,大大小小的扫荡行动不停,抓了不少人。一些小的帮派,斗不过,纷纷缴械投降了。原本这一区大家都硬挺着,想看看形势再说。没想到叻哥从这个月开始,加大了对这一区的扫荡,朱云峰手下在这一区的赌档已经快一个礼拜没开张了。没开张就没吃的,手停口停。虽然“尚武帮”家大业大,也还有其他地方的生意,可到底也有那些个兄弟要养,兄弟还有家人要养,这么下去实在不是事儿,于是大家纷纷出主意,希望朱云峰出面,联合几个有头有脸的大佬,想个主意。
说到有头有脸,“小武帮”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为了不至于大家面子上难看,帮里的一帮老兄弟这才想尽办法,透过刘九思约了曹鹤阳出来,谁让他有个在“小武帮”混的相好呢!
说实话,刘九思老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怕筵无好筵。所以他才特地选了于记这里,就是希望饼哥能看在于叔面子上不要胡来。没想到曹四爷名不虚传,知道自家饼哥性子冲动,手比脑子快,就真的冲着这一点做文章,想激怒了他,好掌握主动权。只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饼哥这一次居然能沉住气,到底是做了大佬了,不一样了啊!
初次交锋,朱云峰和曹鹤阳两个人算是打了个平手,听曹鹤阳入了正题,朱云峰也正襟危坐,说:“四爷明白人。”然后说:“想当年,郭sir在的时候,咱们兄弟不说日子赛神仙,总不用为生计发愁。没想到叻哥上位,不到半年,我的收入生生少了三成半,再这样下去,怕是就要喝西北风了啊!”
曹鹤阳唇角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说:“饼哥玩笑了。大武帮人强马壮,掌着港城三分之二的赌档,您若是喝西北风,那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岂不是早早死了干脆?”
朱云峰知道自己哭穷曹鹤阳未必会上当,却没想到他不但不上当,反而简简单单把球踢回给自己。要知道,他们两边谈合作,谁先开口谁气势矮半分。他原想着自己哭穷引曹鹤阳一起倒倒苦水,没想到对方完全不接茬,这一下倒有点麻烦。
朱云峰嘿嘿一笑,说:“我粗人一个,比不上四爷留洋回来的会经营,不瞒您说,干爹把生意交到我手上之后,尚武帮的生意前前后后少了一成半,我实在是难啊!”朱云峰这回说的倒是实话,不过他这少掉的一成半生意,倒有一大半原因得归到曹鹤阳身上。
曹鹤阳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慢条斯理地说:“饼哥既然开诚布公了,那我也说说心里话。”说完,把眼镜摘下来,拿在手里把玩,说:“说实话,眼前这个局面,相信饼哥也明白,我们合作,说不定还能有条生路,要是还想些有的没的,那就是一起死。叻哥做梦都会笑醒。”说完他重新戴上眼镜,说:“这也是为什么,这几个月,我没有再从您这儿挖走客人的原因。”言下之意,就是已经放了朱云峰一马了。
朱云峰一口气被噎得不顺,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曹鹤阳这简直是大嘴巴子抽自己啊!
深深吸口气,朱云峰说:“四爷有学问,那么您说说,咱们接下去应该怎么办呢?”
“饼哥的意思呢?”曹鹤阳说,“您从小就在道上混,这种事儿想来比我有经验。”
“我啊……”朱云峰想了想说,“我们两家联合起来,再加上其他家,硬挺着不给钱就是了。他到底人手有限,哪怕最近在这一区扫荡多一些,难道还能日日扫荡了?大家暂时把各种恩怨放一边,钱一起赚,损失一起扛,只要能够扛过三个月,他就肯坐下来跟我们好好谈了。”
曹鹤阳叹口气,漂亮的红唇里吐出两个字:“幼稚!”
朱云峰把面前装着冻柠茶的杯子捏得咯吱乱响,足足五分钟之后才说:“那四爷的意思呢?”
“这样的人,贪心不足,留着始终是个祸害。”曹鹤阳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儿,“祸害,除了就好了。”
朱云峰被吓了一跳,说:“除……除了?”然后说,“可他进进出出身边都是人,不太好下手吧!而且他如果真的死了,那英国人脸上不好看,他们要是动真格的,那我们不也很麻烦吗?”
曹鹤阳看了朱云峰一眼,眼里是不加任何掩藏的鄙视,说:“饼哥,我没想到,您混了这么久江湖,居然还这么天真!难怪您上任之后,尚武帮江河日下呢!”
朱云峰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问:“四爷有什么高见?”
“从肉体上消灭一个人,只是最不得已的办法。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
“说人话。”朱云峰说。
“叻哥现在做的事儿,过线了。他要么退回到之前郭sir划出来的那根线后面,要么就下去,换一个愿意守着那根线的人上来,就这么简单。”
朱云峰咂舌,说:“这种事儿,你居然说简单?”
在朱云峰看来,要动叻哥的位置,或者要叻哥收手,都比杀了他难太多了。
曹鹤阳说:“你觉得难,是因为觉得我们和他不对等。”
“怎么说?”朱云峰已经忘记了自己刚刚差点被噎死的不愉快,非常有求知欲地提问。
“他手上有人,还握着大义名分,毕竟我们是贼,他是兵。”曹鹤阳说,“可是您要知道,他能坐稳现在的位置,是因为我们这些人给他上供,让他能安抚住手下,还有钱给上头那些英国人。”
“对啊!”朱云峰说,“所以我说我们大家扛住了不交钱,他没钱了自然会跟我们谈。”
曹鹤阳摇摇头,说:“不。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自然要和他谈,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必须知道,或者说,那些收钱的人必须知道,他们的钱是谁给的。”
“不是叻哥吗?”朱云峰小心翼翼地说。
“是我们!”曹鹤阳的声音很轻,却如雷声一样炸开在朱云峰耳畔。
“我们?”
“对啊!”曹鹤阳说,“那些钱说到底都是我们交的,如果叻哥搞不清这个位置的话,我们让他搞清楚就是了。”
“我不明白!”朱云峰问,“我们把钱给叻哥,叻哥再派给那些警察,替我们搞定上下关系,怎么又变成是我们给钱了呢?”
“你确实不明白。”曹鹤阳说,“这些钱都是我们的,叻哥不过转了个手而已。饼哥,我问你,你给你小弟派钱都是自己亲自去吗?”
“不是啊!”朱云峰指指刘九思,说:“都是他来派啊!”
“那你家小弟认你还是认他?”曹鹤阳问。
“那肯定是认饼哥。”刘九思被曹鹤阳的话吓了个半死,忙不迭地回答。
曹鹤阳眯着眼睛看着刘九思,似笑非笑地说:“这么上赶着回答,有点儿心虚啊!”
刘九思差点就想跪下了,朱云峰一挥手,说:“四爷不用在我这儿使这个心眼,我和九思之间犯不上。”
刘九思热泪盈眶,心说这才是自己的亲大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