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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云峰斩钉截铁地反驳曹神父，说：“按理，我该叫您一声师叔。”看一眼曹鹤阳的脸色，见他没有明显的不快，朱云峰说：“师叔，听我一句，没用的。”
“什么？”
“挑拨我和阿四，没用的。”朱云峰说，“我们两个，和你和……”朱云峰看了七叔一眼，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们两个，和你和我干爹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一直没有出声的七叔总算是缓过一口气来，说：“从小到大，我教了你多少遍，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不过就是你的脑子在骗你自己而已！”
“有很多种别的方法可以代替嘛！”朱云峰开口抢白一句，然后问：“既然这样，我从小到大，你身边换了多少人，为什么每一个都没办法超过三个月？”
“那……”七叔顿了顿，说：“三个月过完就不新鲜了嘛！”
“我信你个鬼！”朱云峰看着七叔说：“什么没有新鲜感，不过就是因为他们都不是师叔而已！”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七叔暴跳如雷，简直恨不得用拐杖直接抽朱云峰。
“你别不承认了！”朱云峰说：“当然，也或许你自己都不觉得。”朱云峰的口气突然柔和了下来，甚至带着一丝怜悯，说：“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么多年，你身边男男女女不知凡几，可是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像师叔的地方。我很早就知道了。”
“你……”
“六岁那年，夏天的时候，我放假在家，那天你喝醉了，睡了一整天，我担心你，所以就溜到你房间里，我看见了，然后我就明白了。”
朱云峰没有说他看见了什么，可是七叔却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那是一整墙曹鹤阳父亲曹神父的相片。他和曹神父当年的那场可谓轰轰烈烈的情事，从来没有瞒过朱云峰，甚至故事的最后，他总是沾沾自喜地告诉朱云峰他是最后的赢家，因为他赢得了尚武帮。然而他没想到，原来从朱云峰那么小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埋藏在自己心里，连自己都不敢去碰触的秘密——自已其实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曹神父没有问朱云峰他看到了什么，聪慧如他，已经大致猜到了七叔房间里有什么，他却完全不为所动，说：“虚情假意！说到底，你最看重的，还是你自己！如果不是那样……那天你为什么……”
“不是的！我没有！”七叔突然吼了起来，嗓音嘶哑，他看着曹神父说：“我没想过要反悔！是你先要翻牌的！是你想要置我于死地啊！”
曹神父突然笑了，可他的眼神里全是哀伤，说：“你还说你没有？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顿了顿，他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那天我要翻的不是九万，而是一条吗？”
“你……你说什么？”七叔不敢置信，随即他跳了起来，说：“你骗我！如果你原本就打算翻一条，为什么……”
“为什么翻开的时候，我会那么生气是吗？”曹神父说：“因为我翻开的时候才发现，那张一条是冲我自己的。”
“你……你什么意思？”
“那张一条，原本翻开的时候，鸟头应该会是冲着你的！”曹神父说，“然后你会翻开两张九万，漂亮地赢了那一局。”
“可……可是……”七叔喃喃自语，却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可是我翻开那张一条的时候，发现鸟头是冲着我自己的，我就知道，牌被你换过了！你终究还是不相信我！不是吗？”曹神父说完，问曹鹤阳，“刚刚你翻到四饼，这么惊讶，是因为你原本打算翻一张五万出来吗？”
曹鹤阳点点头，说：“最开始定下三局两胜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说，可我就想着还是自己输掉比较好。我妈反正已经被救出来了，我输了，七叔会很高兴，只要他情绪激动，我们总会有机会的……只要能帮到他就好了，哪怕最后他真要我的命，也不要紧。没想到……”说完看着朱云峰，“他到底还是把牌换成了四饼！”
“都说了嘛！”朱云峰说：“你是四，我是饼，两张四饼一人一张最合适了嘛！”说完他抱紧了曹鹤阳，说：“还有，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要你的命，我恨不得把我的命给你。”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曹神父问，“你回国之后，身边一直都有我的人。”
“您也说我们两个勾搭上了，那肯定是在床上嘛！”朱云峰说。
曹神父根本不理他，说：“他在家里过夜，你们两个除了干就是干，我知道的。”说完横了朱云峰一眼，说：“跟个牲口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长在下半身，办公室和车上都不放过。”
饶是朱云峰自问脸皮厚，被人当面戳穿和曹鹤阳的荒唐事到底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说：“你个老不修！居然偷听自己儿子！”
曹鹤阳对父亲做出这种事情一点儿都不意外，说：“他第一次去我办公室的时候，我去开会，拿了一副牌给他玩。”
“我知道！”曹神父说，“我听到了。”
“在他看到这副牌之前，我想的只是希望能遂了师伯的心愿，然后他把尚武帮整个交给大饼，我跟你鱼死网破，如此而已。”
“你……”
“呸呸呸，说什么鱼死网破！”朱云峰说完，又对曹神父说：“刚开始吧！我确实没想起来，只是见到阿四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合眼缘，加上他又主动，所以脑子一热也上了。可是我在办公室看到那副牌的时候我就全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我和阿四，小时候见过。”
“小时候？不可……”曹神父刚想说话，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是“鸢尾花”号刚刚第一次整修的时候。
这艘船，某种意义上是当年还是七哥的七叔和还是小曹的曹神父的定情之船，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大小两个武帮打得死去活来，却因为这艘船达成了奇怪的和解。
鸢尾花号第一次整修是十五年前，当时朱云峰八岁，曹鹤阳十二岁。他们两个都被父亲带到这艘船上，因为某个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必然的原因见了面。
那一天，是六月底的一个午后，朱云峰在甲板的阴凉处睡了个午觉，百无聊赖地随便走走。然后他看到了甲板某处坐着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几岁的小哥哥，面前摆着一副牌，看起来颇为苦恼的样子。
“喂！你干嘛呢？”八岁的朱云峰起了恶作剧的念头，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人背后，然后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啊？”正在发呆的少年回头，看到一个满脸雀斑的胖小子站在自己身后，被吓了一跳。
那个恶作剧的小混蛋却不知道为什么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立刻转身就走，还是应该为自己刚刚的鲁莽行为道歉。
“我……”
“我……”
两个人同时想开口，又默契了住了嘴，然后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