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AU】魃愿

  曹鹤阳放下身上背着的背包,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掏出口袋里的烟,点着了,抽一口,恨恨地说:“终年打雁,结果还是被雁啄了眼。”他身后跟着的高大男子,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旁,对他的话语充耳不闻,依然颇有几分紧张地看着周围,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大饼,你坐下歇歇吧!”曹鹤阳抬头说:“反正,我们今天应该也出不去了。”
  “四爷……”被称为“大饼”的男子颇有些为难的样子。
  “嗨,对不住,我又忘记了。”曹鹤阳说:“你坐不下来。”
  这两个目前处境颇为狼狈的男子并不是普通人。坐着的曹鹤阳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天师,师承江西龙虎山。之所以说他货真价实,是因为他的名字是上了龙虎山的家谱的,师承来历清清楚楚。不过话说回来,龙虎山的家谱里但凡排得上名号的,混得像他如今这么惨的,大约也只有他自己了。
  曹鹤阳不喜欢修道,按照他的话说,就是心恋红尘,所以学有所成之后就下了山。龙虎山天师道看风水是一绝,曹鹤阳有名师指点,在这上面也颇有天分,因此只是小试牛刀就在这个国内的一线城市打出了名气,也扎下了根。举凡商场开业,工地开工这样的事儿,越是大的公司和工地,就越是会看到曹鹤阳的身影。照理说,他应该赚得盆满钵满才对,然而他的钱从来都是左手进右手出,原因也很简单,他得养着一个无底洞,名叫烧饼。
  烧饼就是站着的那个男子,他并不是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鬼,可能也不能单纯算是精怪。反正曹鹤阳很难给他下一个定义。曹鹤阳是在某个雨夜捡到烧饼的,更准确地说,是烧饼自己找上门的。
  那是一个夏夜,雷雨交加,曹鹤阳当时已经在这座城市买了房,还看准地段租了一间旺铺,起名叫“声灵起名社”,专职算卦批命指点风水,客人络绎不绝,他曹大师的名号也不胫而走。那天晚上,曹鹤阳在给自己准备一些符箓之类的道具,突然听到铃铛响。
  这个铃铛大有讲究,挂在门前,人来人往,门开门关却从来不会响。除非有什么不是人的东西靠近,才会响起来。越是厉害的,响动也越厉害。当时铃铛一阵丁铃当啷,曹鹤阳心下紧张,因为他看风水一流,捉鬼除妖勉强算是三流,当下取了师父送给自己的桃木剑,手上捏着一张引雷符,慢慢走到门后。
  门果然被敲响了,然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而是透着股委屈和可怜:“救命,我好饿!”
  曹鹤阳眉头微皱,想着“这不会是个饿死鬼吧”,然后问:“你是什么人?”
  “我……我好饿!”那个声音说,“我闻到你这里有香味,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吃的?”
  曹鹤阳更加奇怪,若是寻常鬼物,闻到自己点的三清香,早就退避三舍了,这个家伙却说很香?看来并不普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曹鹤阳开了门,也就展开了自己的噩梦。
  那天在门口的自然是烧饼,他看上去和普通人无异,似乎是因为巨大的不适,把自己紧紧蜷起来,蹲在曹鹤阳门口。看到烧饼的第一眼,曹鹤阳的想法是:看着真像只狗。可是第二眼,曹鹤阳就觉得不对,他居然看不出烧饼是个什么。
  然而他开了门,烧饼却顾不上其他,而是朝着三清香直接扑过去,深吸一口,直接把点燃的三支香的香火全部吸了进去。
  吸完之后,烧饼仿佛是饿了许久,终于吃上点东西的灾民,舔舔嘴唇,回头问曹鹤阳:“还有吗?”
  曹鹤阳一直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中邪了,不然就应该把烧饼赶出去的。可惜时间不能重来,曹鹤阳当时的反应是把自己的三清香都翻了出来,全部拿给烧饼。
  烧饼看到那么多三清香,仿佛是看见了满汉全席,足足用了五六个小时,把所有的香全部点燃吸干净里面的香火,这才心满意足地抚着肚皮瘫坐下来。
  曹鹤阳看他似乎终于是告一段落了,按照山上的规矩通名,说:“在下曹鹤阳,江西龙虎山天师道第四十七代弟子。不知道您是……”
  “我叫烧饼。”烧饼说,然后挠挠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是个啥,不过大约应该不是个人。”
  “你……怎么回事儿?”曹鹤阳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从我有记忆那天就总是东游西荡的,我没办法吃东西,所以我大约不是人。我喜欢香火的味道。可是如今这人世间的香火总是充满了各种臭味,我都吃不下,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好吃的香火了。”烧饼说。

  曹鹤阳暗暗心惊,香火愿力不是普通神怪可以享用的,可烧饼不但能吃,甚至还能轻易区分好坏。曹鹤阳的三清香是龙虎山用秘法,封进最纯粹的愿力制作而成的,专供祖师享用。烧饼居然能一口气吃下这么多,他的实力不容小觑。
  “曹……”烧饼见曹鹤阳发呆,主动搭话。
  “我在门里行四,您叫我小四就好。”曹鹤阳觉得烧饼应该是个厉害人物,所以主动放低了姿态。
  “四爷!”烧饼叫了一声,然后说:“那啥……您能不能收留我?”
  “啊?”
  “我应该还挺厉害的。尤其是那些鬼鬼怪怪的东西看到我都不敢靠近,我觉得我应该还是能帮到您的吧!”烧饼略有些扭捏道。
  “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曹鹤阳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四爷真是厉害,我什么事儿都瞒不了您。”烧饼说,“您那香……还有吗?”
  “手边没有了。”曹鹤说,“但是我能弄到。”
  “太好了,就用那个当我的报酬吧!”烧饼说,“不用多,一天五十根就够了。”
  “呸!你怎么不去抢?”

  话是那么说,可是曹鹤阳还是鬼使神差地把烧饼留了下来。烧饼不知道是个什么,可是他确实很厉害。自从他跟着曹鹤阳去除了一次秽之后,曹鹤阳就打定主意,哪怕一天六十根三清香,也得留住烧饼。因为他实在是太好用了。
  烧饼对秽物似乎是有天生的敏感,到任何地方都能立刻察觉秽物所在,找到那些东西之后,都不需要曹鹤阳动手,直接走过去,就能把那团秽物给吸收了。甚至如果是一些游荡在人间的残魂,烧饼出手也能三两下就收拾干净。总而言之,曹鹤阳什么都不用干,等着收钱就好。
  有这样的好事儿,绝对不能放过,烧饼就这样在曹鹤阳这里住了下来。曹鹤阳赚到的所有钱,扣掉他的生活必须,基本都跟山门换了三清香。对此,曹鹤阳倒也没什么怨言,毕竟烧饼很顶用啊!
  这一回,曹鹤阳带着烧饼,也是来除秽的。
  这是一家开在城市副中心的大商场,开业的时候专门请曹鹤阳来做过法,甚至商场的格局都是请曹鹤阳看过的,一直都生意兴隆,老板逢年过节没少给曹鹤阳送礼。没想到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接二连三地有人在这里跳楼自杀,做足了防范措施依然没有成效。最夸张的一个居然是用自己的皮带把自己吊死在卫生间里,吓得那一层好久都没有客人敢去。
  商场老板姓李,遇到这种玄乎的事儿,自然是来请曹鹤阳帮忙,开出的价钱诚意十足,曹鹤阳这才立刻带着朱云峰过来。
  进商场之前,曹鹤阳还特地看过,虽然时间接近子夜,但这里怨气并不浓重,看起来似乎就是普通的清秽工作而已。可是进来了曹鹤阳才发现,他和朱云峰居然被困在了这里,出不去了。
  最开始察觉不对劲的是朱云峰,进来之前,他就反常地劝曹鹤阳先回去,但是曹鹤阳没有听他的。进来之后再后悔已经晚了。朱云峰觉得这里秽气浓重,可是他却无法辨别出散发这股气息的方向,仿佛这整个空间都充满了秽物。
  带着烧饼在商场上上下下绕了一圈,曹鹤阳终于还是死心了,说:“咱们被人困在阵里了,看起来这阵法还不简单。”
  烧饼问:“怎么个不简单法?”
  曹鹤阳捏个法诀,手指一翻,在空气中划过的时候,自然留下一道白烟,凝而不散。他以指为笔,将商场的大概构造画了一下,然后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说:“当时李老板拿着结构图来找我的时候,我曾经跟他提过,中庭虽然能聚财,却也聚阴,容易出事儿。所以建议他在装修的时候,在这里和这里留两个口子,摆上两组假山风景,这样有山了,水才流得起来。现在看来,布阵的人也看出了这其中关窍,动了其中一个地方,把这里人为变成了一个困阴的地方。”
  “那我们只要找到那个地方,就能解决问题了,不是吗?”烧饼说。
  曹鹤阳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就是不知道应该去哪边。”说完他看了看烧饼,问:“或者……”
  烧饼知道他要说什么,果断摇头拒绝,说:“大不了就是多走几步,我绝对不和你分开。”
  曹鹤阳叹口气说:“我不过是想偷个懒而已,这也不行?”
  烧饼摇头,说:“不行!”说完又说:“你是堂堂天师,怎么能够偷懒?”说完蹭过去,想把曹鹤阳从地上拉起来,说:“走啦!走啦!”
  曹鹤阳顺势站起来,问道:“往哪边?”
  烧饼微微动了动鼻子,指着一个方向说:“我觉得是往那边。”
  “那就走吧!”曹鹤阳毫不犹豫地顺着烧饼指得方向往前走,烧饼跟在他身后。曹鹤阳走了几步,伸出手,握住烧饼,烧饼也自然地反握住他的手。这个动作在他们两个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不存什么旖旎心思,不过就是因为目前困在阵中,不知道前方会遇到什么危险,生怕猝不及防之下遇到变故被迫和同伴分开。毕竟,以曹鹤阳的性子,斟酌之后都宁可多跑一次,也不愿意跟烧饼分开,可见这个阵法确实不俗。
  或许是烧饼对秽物的敏感再次产生了作用,他们两个一路前行没有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虽然路过几个简单的幻境,但都轻而易举地破除了,两个人来到一座假山前。果然这里感觉比商场其他地方更多了几分幽暗,假山后面更是黑乎乎一团,看不真切,隐隐把整座假山都拢在黑暗里。
  “四爷……应该就是这里了吧!”烧饼说。
  曹鹤阳点头,说:“没错儿,就是这里。”
  “那我去了啊!”烧饼说完,没等曹鹤阳回答,直接扑向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打算像往常一样处理了。
  曹鹤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烧饼已经整个钻入那团黑暗中,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
  “大饼!”曹鹤阳意识到不对,一个健步冲过去,想要去拉烧饼出来,却没想到斜刺里蹿出一个人影,一拳直捣曹鹤阳面门。
  曹鹤阳没有防备,只能下意识地朝后倒,腰上用劲,一个铁板桥让脸堪堪擦过拳风,下半身却是不停,硬是借着刚刚朝前的劲,跪着往前滑了一段,从那人胳臂底下滑过去。
  这个时候曹鹤阳哪里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心中担心烧饼,不想跟那个人多做缠斗,没想到那个人却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从腰间抽出一根软索,直接去套曹鹤阳的脚踝。这一下要是被套着的,肯定会摔倒在地。没办法,曹鹤阳只能先躲过,再回身和那人缠斗。
  三两回合下来,曹鹤阳就知道,如果不先解决了这个人,那他很难去救烧饼。可是他拳脚功夫只是普通,那人却明显是个中高手,甚至很熟悉龙虎山一脉的功法套路,好几次都抢在曹鹤阳变招之前变招。
  曹鹤阳手上不停,脑子也转得飞快,他突然间双掌一错,倒退三步,直接跳出了交战圈子。
  那人却也不抢攻,似乎只要曹鹤阳不去救烧饼,他就可以不打曹鹤阳一样。
  见那人如此行事,曹鹤阳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看法,高声说道:“曹金师兄,还请出来一见。”
  没有人说话,面前那人既不说话也不动,对曹鹤阳的话毫无反应。
  曹鹤阳一点儿也不意外,手掌一翻,捏了张符在手上,说:“师兄,您辛苦炼制的傀儡,万一被我这符贴上,那可就废了。虽然您天资卓绝,可这样的傀儡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吧!”曹鹤阳说完,朝着面前那人的方向踏前一步。
  刚刚一直没反应的人,随着他的脚步朝后退了一步,仿佛真的是非常忌惮他手上的符纸一般。
  “师兄,真的不肯出来一见吗?”曹鹤阳又问了一句。
  “我是被逐出师门之人,师兄这两个字,不敢当。”黑暗之中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过来,来到之前那人身后停下,说:“小四,你很好。”
  曹鹤阳见真的是曹金,心中不敢有半分放松,但面上不显,只是说:“曹兄谬赞了。”他改口是因为曹金说不敢当他师兄。他知道被龙虎山逐出山门一事一直被曹金视为奇耻大辱,这个人自傲又自卑,刚刚曹鹤阳叫他师兄只是想刺激他出来,如今他既然出来了,按照曹鹤阳的经验,还是顺着他为好。
  果然,曹金听他改口,面色倒是和缓些许,说:“当年在山上,你我关系虽然淡淡,但我却知道小四你是君子。”
  “曹兄才是谬赞了,我天资普通,又心恋凡尘,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当不得君子二字。”
  “我被逐出山门的时候,只有你没有落井下石。”曹金说:“我心里还是记着的。”
  曹鹤阳矜持地笑笑,在心里吐槽说,那是因为我根本懒得说啊!
  曹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依然是当日在山门里那个和蔼的师兄,对曹鹤阳说:“其实……今日这一局,我实在是想了良久,弄成眼下这局面真的不是我的原意。”
  曹鹤阳说:“愿闻其详。”
  曹金扯开笑容,说:“小四你愿意听我解释就最好了。”说完,他顿了顿,说:“你知道的,我在傀儡一道上颇有研究。当日也是因为痴迷此道,为人所忌,这才被赶下了山。”
  曹鹤阳面上称“是”,心里却想着,当日明明是你因为痴迷修炼傀儡之术,不惜杀人,犯了门规。三条人命在你口里说出来,还真是轻飘飘。
  曹金继续说道:“现在跟在你身边的烧饼,你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曹鹤阳摇摇头,其实烧饼到底是什么,他到现在也还是看不穿。他说:“不瞒曹兄,烧饼跟在我身边时日不短,可是直到此时此刻,我依然不知道他到底算是个什么归属?他铁定不是人,可若说他是鬼,身上又没有阴气。若是一般的妖精鬼怪,见到三清香,避之唯恐不及。可他居然以三清香为食,这也正是我看不穿他的地方。”
  曹金说:“你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倒也不奇怪。毕竟他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旱魃。”
  “旱魃?”
  “旱魃,也叫尸魃。”曹金不无得意地说:“自来大家都认为旱魃是……”
  不待曹金说完,曹鹤阳抢白道:“旱魃是人间怨气聚集而生,这是入门的第一课。曹兄莫要诓骗于我,如果烧饼是旱魃,我早就能够认出来。”
  曹金突然激动起来,高声说:“龙虎山上那些蠢货知道些什么?他们可清楚旱魃的真正由来到底是什么?”
  曹鹤阳略有些奇怪的问:“难道书上说的不对吗?”
  “尽信书不如无书。”曹金说:“小四你那么聪明,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若旱魃真是人间怨气聚集而生,为什么我们对付旱魃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彻底铲除杀死,而不是如同平时对待怨气一样,净化祛除?”
  曹鹤阳若有所思,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曹金得意地说:“当年我为求傀儡之道遍阅龙虎山上典籍,在一本前人的笔记上看到一种说法:旱魃是人非人,是妖非妖,是鬼非鬼,是神非神,乃是集人妖鬼神之大成者。”
  曹鹤阳没有说话,身子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颤,问:“什么意思?”
  “旱魃最早是人。”曹金说:“通常是因为母亲难产而死的棺材子。可是这种出生的孩子必定不会被家人认同,说不定还会视为鬼怪,所以是人非人。这样的人,从小受尽冷眼苛待,心中自有一股怨气,最终若是控制不住,则会妖化,可又不会完全失去理智,所以是妖非妖。所谓的棺材子是在母亲死亡之后再出生的,身上自然带着阴气,却生活在阳间,所以是鬼非鬼。旱魃降生,赤地千里,哪怕龙王雨神皆退避三舍。世人虽然也会向旱魃祈求,希望他们远离此地,但却不会专门建庙宇祭拜,所以是神非神。”曹金声音中的兴奋渐渐控制不住,说:“这样的体质,若是能被我炼制成傀儡,该有多强大啊!”
  曹鹤阳未受他的影响,问:“所以……你认为大饼是旱魃,特意设局就是为了捉住他,想将他炼制成你的傀儡?”
  “没错!”说到这里,曹金勾起一个笑容,说:“小四,你到底还是心善,陪着我聊了这么久。”
  “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嘛!”曹鹤阳说,“你觉得凭你的本事,设下的阵法,一定能制住大饼,甚至祭炼了他是不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曹金说,“你肯听我扯那么久,不也是因为忌惮我吗?”曹金看一眼曹鹤阳身后的那团黑雾,隐隐有变淡的迹象,觉得自己今日这一局已然十拿九稳了,说:“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们今天也不算撕破脸皮,我会放你安然离去的。”
  曹鹤阳缓缓摇头,说:“我曹金立誓,今后行走江湖,若再遇龙虎山弟子,有一杀一,有十杀十。这是曹兄当年叛出山门时发下的誓言。我们这一行,赌咒发誓那可都是认真的。曹兄说会放我走,我却不敢相信。”
  曹金收起笑容,说:“哼!你好好地跟着我的剧本走不就可以了吗?偏要自作聪明。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这就送你上路吧!”
  曹鹤阳的脸也冷了下来,说:“不错,时间也差不多了。”话音刚落,他身后那团黑雾猛得散开,烧饼从里面跳了出来,一下站到曹金和曹鹤阳中间。烧饼满脸带着黑气,眼里有些许的迷茫。
  “大饼……”曹鹤阳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地担心。
  曹金却哈哈大笑,说:“小四,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以为凭他一个人真的就能破了我的阵?这阵里是我精心收集多年的……”曹金话没说完,之见烧饼抬手,一掌拍在他的傀儡上,傀儡直接撞到曹金身上,带着他一路朝后,直飞了十多米才摔在地上。
  曹金被打懵了,“噗”的吐出一口黑血,满脸不敢置信地问:“你……你……怎么会?”
  烧饼此时脸上的黑气已经完全看不到了,眸子里带着冷光,看了曹金一眼,不说话。他转身几步走到曹鹤阳身边,却立刻变了一副嘴脸,满脸讨好,笑眯眯地问:“阿四,你等急了吧!”
  曹鹤阳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先是一惊,然后满脸都是喜色,问:“你想起来了?”
  烧饼笑笑,说:“对!全部都想起来了!”说完,上前拥着曹鹤阳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说完,在曹鹤阳额头印下一个吻。
  “你们……你们……”曹金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他突然发现曹鹤阳的右手手腕上有一根极细极细的金色绳子,和烧饼的左手手腕连在一起,说:“这……这是……”
  “捆仙绳上的一根金丝而已。”曹鹤阳说:“不过用来绑住我们彼此,不至于分离,也足够了。”
  曹金问:“这……这种传说之物,怎么会在你手上?山上那群杂毛老道手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为何不知道?”
  “这东西,捆住的不是人,而是魂。”曹鹤阳说完,问烧饼:“都处理完了吗?”
  烧饼说:“没问题了。”
  曹鹤阳点头,然后看着曹金说:“曹兄,你做下的事儿,警察管不了,毕竟在官面上他们是自杀。可这天地间自有法则,这阵法被我们破了,这反噬你可做好准备了?”
  曹金仿佛突然看到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慌乱地说:“不……不……带我走……我不要留在这里!”说着伸手想拉住曹鹤阳。
  烧饼一脸嫌弃地把曹鹤阳拉远一点,说:“阿四,天都快亮了,咱们回家吧!”
  “嗯!”曹鹤阳说完,拉着烧饼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曹金独自面对那些被阵法困在商场里的怨魂。
  回到家里,曹鹤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问烧饼:“你真的都想起来了?”
  烧饼点头,说:“肯定的嘛!”说完抬手让曹鹤阳看他们两个手腕之见的那根线,说:“原本细到你都看不出,若是我没想起来,怎么可能连曹金都能看出来呢?”
  曹鹤阳犹自不信,问:“那你都想起来什么了?”
  烧饼抱着曹鹤阳坐到沙发上,说:“我啊……想到了很多很多……”
  当年有个小道士,一人一剑就敢下山除妖。
  小道士听说某地有一只旱魃,想要为民除害,却发现所谓旱魃,不过只是个孩子,于是他和他成了朋友,陪着他长大。
  小道士对着那些追杀旱魃的人说:“他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你们若是从小好好对他,他何至化妖。”
  小道士被绑在火刑架上的时候,对着满目如癫似狂的百姓说:“你们求雨不成应该去砸了雨神和龙王的庙,你们不敢。你们只敢把所有错都怪罪到一个孩子身上,却不问问,你们给过他什么?他凭什么要保地方平安,他又不是城隍。”
  小道士被熊熊大火焚烧了身躯,可他的魂魄却被彻底化为旱魃的孩子保护了下来。他们约定来生,为了不至于错失彼此,旱魃打败了当世最厉害的捉妖师,抽走了他捆仙绳上的一根金线,可他也伤得很重,只来得及用金丝绑好彼此,就几乎要魂飞魄散。小道士为了救他,燃烧了自己了魂魄之力,才勉强拼合他的灵魂,让他陷入了长久了沉睡。
  “说起来,我难道不是应该魂飞魄散了吗?”曹鹤阳还是有点儿奇怪,“当日的情况,我们两个肯定只能留下一个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烧饼说,说完问:“话说回来,阿四,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烧饼抱着曹鹤阳软软的身子,觉得这么多年来,自己的身躯和灵魂都第一次完整了。
  “第一天吧!”曹鹤阳说,“我其实也是直到刚刚你突破了才彻底想起来了,可是那天我就知道,如果说我一直在等什么的话,那么就是你了。”说完这句,曹鹤阳问:“你呢?又是怎么会找到我的?”
  “我也不知道。”烧饼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又饿又累。我能看到手上缠着一根线,我就想着,那根线的那头如果也有一个人的话,那我就一定要找到他。然后我就顺着线来找你了。”烧饼顿了顿,接着说:“虽然你好像看不见那根线,不过你还是留下了我,然后你就把我喂饱了。”
  曹鹤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红了一下,在被烧饼压在沙发上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之前,他唯一的想法是,这个小混蛋……这么多年了,还是只知道一味冲撞,这次一定得教他好好学习一下技巧。
  看着爱人面色潮红地躺在自己身下,烧饼想着,等以后再告诉他吧!自己到底是怎么能够保住他们两个人的。

  据说,旱魃是聚集了人间所有怨气所生,非人非鬼非妖非神。这样的东西似乎从出生就被安排好了往后的命运,承担所有人间的罪孽,被所有人怨恨,然后被正义之士铲除。在将死的那一刻,旱魃可以留下一个诅咒,几乎所有旱魃都会诅咒这人间,希望自己死后让一身怨气重归人间,然后等待下一个旱魃的诞生。
  自古以来,只有一只旱魃例外。
  在将死的那一刻,他留下的是一个愿望,而非诅咒。他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那个愿望里——无论人鬼神妖,无论三界何处,烧饼和曹鹤阳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