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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圣女声名在外,但大陆这么大,依旧有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她。不说奥克城的居民,即使是跟着她一起到来的大军,大部分人也只是知道圣女在自己的队伍中,到底不可能人人都见过她。刚刚在奥克城外,虽然她下了马车,但当时人那么多,她的车驾在中间,许多人只能远远看她一眼,甚至连她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然而此刻,跪倒在地的圣女,却神奇地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看清了她,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却是那么的虔诚,那么的圣洁。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代表善和美的化身的话,那无疑就是圣女了。
原本还略略有些浮躁的人群,在圣女开始祷告之后,越发地安静,很少有人发出自己的声音,所有人似乎都被环境同化了,又好像是自愿融入了这环境中。
渐渐的,圣女身上的柔光慢慢向外扩散,从最开始的围绕着圣女的淡淡一圈,到后来变成一个强烈的光球,甚至还在不断扩大。
朱云峰也跪在地上,但很少有人注意到他是单膝跪地,他低着头,似乎是在祷告,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
朱云峰在担心,想到他们的计划,想到一会儿曹鹤阳可能会承受的和可能需要付出的,他就止不住地担心。这是他第二次感到自己的弱小。和五年前一样,当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还是不能真正保护他。
朱云峰看了眼跪在不远处的圣女,她这些年名声斐然,全大陆皆知,除了圣洁的样子加持,在魔法上的造诣朱云峰也是清楚的。他自然知道,看起来在全心祝祷的圣女,不过就是在使用魔法而已,那团暴涨的光球实质上就是在掩饰她身上强烈的魔法波动。
圣女确实在使用魔法,这个魔法威力巨大,也非常繁复,念咒语的时间也非常长,它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破除所有的幻境。
眼前的大教堂是一个几可乱真的幻境,其真实程度连她自己都叹为观止。她无法想象需要动用多少魔法材料,耗费多少魔法石才能布置出这样一个幻境。
可惜啊!圣女想,时间终究还是仓促了些,魔法阵也到底太过巨大,无法很好地掩饰魔法波动。如果在自己祷告之后,从天而降的光柱将大教堂轰至片片碎裂,烟消云散,那结果一定很有趣。
这样想着,圣女念完了咒语,双手合十,而后说了一声“诶门”。
随着这两个字出口,一根金色的光柱从天空中降下,准确击中了大教堂顶部的十字架。身后的人群发出一声声惊呼,这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席卷了整个人群。
圣女看了朱云峰一眼,发现他双眼圆睁,似乎非常紧张。
再看那座大教堂,被金色光柱击中,那光柱渐渐扩大再扩大,直到吞没了整座教堂。
圣女的眉头微皱,这和她原本预想的不一样,当光柱击中大教堂的时候,那幻境应该就此碎裂了才对。
光柱一点儿一点儿扩张,渐渐逼近跪倒在地的人群,在就要吞没到第一个人的时候,突然碎裂成片片光斑,随着风飘散到人群中。
当这些光斑落到人身上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突然觉得自己浑身轻松,没有身体上的病痛,也没有需要为之烦恼的事情,心情无比平安喜乐。
几乎所有人都沉醉在这种感觉里,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温暖而安全,甚至有些人怔怔地留出泪来。
当人们渐渐回到现实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本恢弘的大教堂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个一人来高的十字架静静矗立在原本的地方,十字架下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看起来很年轻,虽然离开得有些距离,但很神奇地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能够看清他的样子。他很清秀,也很温和。他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麻布罩袍,看上去灰扑扑的,和这奥克城中普通人身上穿的罩袍没有什么两样。他好像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好像他原本就呆在那里一样。
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朱云峰先动了。
他几步走到那人之前,单膝下跪,右手轻扣胸甲,而后摘下头盔,说:“赞美神!赞美您!您是神的使者,为奥克城带来和平和安宁。”
那人轻轻抚过朱云峰的头顶,然后所有人都看到朱云峰的盔甲仿佛突然多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祝福您!尊敬的骑士阁下!”那人开口,语气平静,声音柔和,如同圣女一样,似乎只是轻轻说话,但所有人都能听到,“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旅人,受神的指引来到这座城市,希望我的到来能为大家带来一点儿好运。”说完他一步步朝圣女走去,凡是他走过的地方,都长出了鲜嫩的绿草,开出美丽的鲜花。
踏着鲜花小径,曹鹤阳走向圣女,他知道今日之事发展到此刻,就是他们两个魔法师之间的交锋了。几年不见,不知道这位圣女是否还能认出故人?
圣女看着眼前穿着粗布麻衣的人踏着鲜花一步步走向自己,他的步伐很稳,更重要的是,他走得不慢。圣女魔法高深,自然知道所谓的步步生花只是一种低阶魔法,甚至不如自己的足不沾尘。可是她更知道,眼前之人的步伐速度与常人无异,就说明了他对这个魔法的使用已臻化境,使用之时不会有一丝多余的魔力外泄。毕竟自己走路慢,就是为了掩饰魔法波动。而这个人身上却根本看不出任何魔法波动,仿佛真的只是个普通人一样。
“圣女阁下。”曹鹤阳走到圣女面前,朝她露出一个笑容。站在圣女身边的落落看到这个笑容的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被三月的春光照耀着,温暖舒适,甚至似乎连吹过的风都轻柔了起来。
“您好。”圣女简单打了个招呼,她当然不至于像落落一样,被来人简单一个微笑就迷惑。可她也没有看透眼前的人是什么来路。他无疑应该是个魔法师,但是全大陆有这样魔法修为的魔法师,她自问应该都知道,她可以肯定,这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曹鹤阳没有说话,他自然知道圣女现在的处境艰难。如果对自己太过尊敬,那就等于默认了自己的神使身份,从此之后自己就握有大义名分,教廷无论如何能不能明着对付自己。眼下的情形,圣女也不能公然否认自己的身份,因为她无法解释刚刚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圣女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因为他已经认出了眼前的人。
“你……你……”圣女突然间大惊失色,若非她心性还算坚毅又见惯了大场面,简直就要当场晕过去。饶是如此,她依然心神摇曳,只觉得膝盖一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居然已经跪在曹鹤阳面前。
圣女这一跪,另全场哗然。要知道,自从她十三岁获封圣女之后,连见了教宗大人也是可以不跪的。毕竟她是为神执杯的人,即使教宗,也不过同样是神的仆人而已。大家见圣女居然跪拜在这人脚下,加上之前云峰王子已经称呼他为神的使者,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认定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就是神使。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那样凭空出现在十字架下。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已经来不及去追究大教堂为何突然消失了,那必然是神的意旨,而凡人又凭什么去揣测神意呢?
圣女毕竟是圣女,几乎只是瞬间,她就意识到不对,第一反应就是想站起来。然而曹鹤阳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头顶,说:“圣女阁下,您确定现在就要起身吗?”声音轻轻柔柔,似乎只是普通的问句,但圣女突然就感到了千钧压力。
曹鹤阳的手其实只是虚抚,根本就没有碰到她,她却根本不敢或者说不能抬起头来。
从十三岁那年获封,她就深深明白一件事儿,她是圣女,不再是她自己。她的一举一动代表教廷,代表神。她既然跪了,就代表教廷认可了面前这人的身份,在没有得到他的祝福之前不能站起来,站起来就是对神不敬,就是渎神,就是叛教。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得到的一切,全部都会化为乌有,而不会有任何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所以圣女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她盘起的长发中有一缕调皮地滑落,轻抚过她雪白粉嫩又优雅的脖子,就仿若那只手在那个时刻都喜欢做的那样。所以圣女也和那个时候一样,放空自己,想象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的藩篱,乖顺得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
曹鹤阳轻轻抚过圣女的头顶,说:“祝福您!美丽的圣女阁下!”说完这句话,圣女身上原本就淡淡散溢出的光芒更甚,似乎整个人都是由光做成的一样。
圣女身子一颤,随后所有人都听到她欣喜的声音:“赞美神!赞美您!尊敬的神使大人!”
曹鹤阳笑,依然坚持那套说辞:“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说完他慢慢朝人群中走去,朱云峰不知何时已经踏着他的鲜花小径走到了他身后。圣女抬头望去,或许是因为角度的关系,那瞬间,她总觉得他们两个是并肩走在鲜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