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Zone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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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云峰和小四聊了很久，他从来没想过原来聊天居然会是这么开心畅快的事情。
或许是小四足够了解他，或许一个人工智能管家真的有足够多的手段可以洞悉他的心理变化，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朱云峰迄今为止最愉快的一次聊天经历。
小四仿佛真的是他相交多年的老朋友，许多话题，他往往只要起一个头，小四就能够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有很多时候，当他突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他的感受的时候，小四又会恰到好处地替他把那个词说出来。还有很多次，小四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都与他惊人的一致，在精神上——如果小四也有精神的话，那么无疑他们两个就是双胞胎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朱云峰说，“其实……明明我们两个完全不一样，可是……我们对很多事情的想法都一样，或者说能够理解彼此。”
“这是当然的。”小四的语气中居然颇有几分骄傲，“因为是我啊！”他仿佛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事。
朱云峰细细咀嚼了这句话，然后笑着点头，说：“是的，因为你是小四。”
说完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当笑声渐渐平息，小四对朱云峰说：“到时间了。我马上就会开始自动备份程序，你也该走了。”
朱云峰站起身来，恋恋不舍地看着小四，说：“可以……让我等到你自动备份结束吗？”生怕小四不同意，朱云峰又补了一句：“我……我从这里到零区，最多二十分钟。只要进了传送舱，五分钟就到了。”
小四点点头，说：“好！”随后又要朱云峰保证：“备份完了，你就走哦！”
朱云峰连忙答应：“好！骗你是小狗。”
小四呵呵笑起来，似乎觉得朱云峰的这种说法很有趣。
十一点三十分钟，小四的身影开始一点点变淡，然后从凝实的影像变成一条条横线组成的奇怪图形，又重新一点点恢复。
大约两分钟之后，小四睁开眼睛，对朱云峰说：“我的所有程序已经备份上传，你可以离开了。祝你一路顺风，期待下次与你再见。”竟然是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不给朱云峰反悔的机会。
朱云峰愣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能够开口，去房间里拿起早前小四替他收拾好的行李，然后对小四说：“那……我走了！”
“嗯！”小四点点头，然后主动为朱云峰打开了屋子的大门，这是他身为人工智能管家可以做而一直不曾做过的事情。
朱云峰走到门口，外面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模拟的天空中白云朵朵，空气中甚至还有阵阵清风吹拂，体感模拟度非常逼真。或许因为氧气浓度攀升的关系，朱云峰居然觉得头脑异常清晰。
回头又看了一眼，朱云峰见小四微笑着看向自己，伸出手对自己摇了摇，仿佛真的是在送恋人离家工作一般自然。
深深吸了口气，朱云峰把头转回来，然后大步朝前走去。一直到他走出很远之后，门才又重新重重关上。
小四……或者说是小四的虚拟全息影像，呆呆立在屋中，眼中颇带几分留恋地一一扫过房间里的所有摆设，似乎想要将这一切都记住，随后他又惨然一笑，自嘲地说：“真的是被那个笨蛋感染了，都已经完成备份了，等重启的时候，这些都是会被忘记的。”因为这些景象都只存在于此时此刻这个留在这里的小四的程序中，而不会被再次上传到服务器。当五区重启的那一天，这些事情都会如不曾发生过那样，就好像朱云峰从来不曾离开。
在屋子里缓缓绕了一圈，小四最终来到了朱云峰刚刚坐过的那张凳子旁，然后坐了下来。
“这种凳子坐起来其实不舒服的吧！”小四自言自语道，如果一个程序也可以自言自语的话，“刚刚看他的样子，浑身肌肉都很紧张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四在脑子里倒数着十二点的到来。
“自动检测程序启动。”一道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在小四脑海闪过，他的身影再次模糊，不过这次的时间很短暂。当他重新恢复的时候，赫然发现朱云峰出现在眼前。
“你……你……”小四没想到，身为人工智能的自己，居然会差点当机，因为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朱云峰为什么会重新跑回来。
朱云峰手上空空的，并没有提着行李，他看小四呆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突然笑起来，说：“能看到你这样的表情，我觉得我跑回来也值得了。”
“你疯啦？”小四说：“你为什么跑回来？”
朱云峰说：“我可能是疯了，谁知道呢！”他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然后说：“我提着行李，我到了传送舱，我把行李放好，我坐进去，我跟零区那边联系好，设定好轨道，然后我等待传送舱启动。”朱云峰靠近小四，仔细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哪怕知道这些可能都是假的虚幻的模拟出来的也无所谓。他继续说道：“可是在启动倒数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十一点半你的主体程序就备份了，十二点虽然会有一个double check，可是也只是检查一遍之前的备份传送有没有疏漏，不会把十二点时候你的程序再备份一遍，这样的话，我的小四不就不完整了吗？当我再次回到这里，迎接我的那个小四已经不是我走的时候的小四了。”
“哪里不一样？还是我呀！”小四说。
朱云峰摇头，说：“不是的，不一样的！”
“没有不一样。”小四说：“这半小时对我整体数据的影响程度不会超过千分之五，当你回来的时候，我还会是我。”说完，小四焦急地说：“已经超过十二点了，十二点半五区就彻底关闭了，我能感觉到一些程序已经在逐渐关闭了。你赶快走，说不定还能赶在传送通道彻底关闭之前离开。”
朱云峰摇摇头，他唇边荡起的微笑里甚至有一丝得意，说：“已经晚了。我是从传送舱的紧急出口出来的，绕过了传送舱的主程序。传送舱按时启动了，这会儿肯定已经到了零区。零区那里的主系统肯定也确认了传送舱到达，会认为五区已经彻底清空，所以五区的主系统才会开始逐步关闭程序。”
“那你要怎么办？”小四简直急疯了，“你呆在这里会死的，再过不多久，空气循环系统就会关闭，哪怕我从现在开始为你储存能量用以制氧，当系统整体关闭之后，你也活不过五分钟。你简直是疯了，你到底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因为我不想离开你啊！”朱云峰说。
“我不会死的呀！当你回来的时候，我还是在这里的啊！”小四强调说，“我……我试着呼叫五区的主系统，你没有到零区，零区的主系统会检出传送舱没有生命迹象，会启动自检程序查找你的。”
朱云峰说：“会的。不过我只是个普通的工作人员，没有优先级，系统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关闭五区。检索整个零区，确认我没有到达至少会花掉十分钟时间。”说完这句话，朱云峰看看手表，说：“现在……已经十二点二十分了，已经来不及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疯子，为什么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啊？”小四几乎是咆哮着问出口。
“我也不知道。”朱云峰说，“我只知道，我如果真的走了，那么我就会永远失去你了。”见小四张口欲言，他说：“不要用你那套备份的理论忽悠我。灵魂是不能被备份的，而我无比肯定，小四，无论你的载体是什么，至少此时此刻，你和我一样，同样都拥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