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代号“四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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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晚上,朱云峰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地想,担心自己昨天的情报传递得不够及时,耽误了事儿。早上起床他有心去昨天留下情报的地方看看,但是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和他平时的生活习惯并不相符,贸贸然去了的话,太过显眼。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朱云峰心不在焉的样子引起了曹鹤阳的注意——是的,他们两个是一起吃早饭的——在许多人看来,这不成规矩,不过这家就曹鹤阳一个正经主人,所以曹鹤阳说了算。对此,朱云峰从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在这个意义上,他也确实迟钝得可以。
“你今天早上怎么回事儿?”曹鹤阳问,“一碗粥动都没动。”
“我……”朱云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想了想说:“昨天晚上贪吃,夜宵吃多了些,早起胃顶得慌。”
曹鹤阳点点头,没再问,自顾自吃早饭。
吃过早饭,曹鹤阳去贸易公司上班,朱云峰熟门熟路地开车送他。
开到公司门口,朱云峰照例把曹鹤阳放在侧门,曹鹤阳在旁边的报摊买了张今天的申报,随后进了公司。
这个时候朱云峰一般是没什么事儿的,往常这种时候,他通常会找人聊聊天,看看能不能套点儿有用的消息,也有的时候干脆在车上睡觉,毕竟一直找人闲聊也比较反常。今天他没心思跟人聊天,于是在驾驶座上翘起了脚睡觉。才睡了没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敲车窗。
朱云峰心里有事儿,正是没什么耐性的时候,刚想发作,转脸发现是曹鹤阳在外面。
朱云峰赶紧把脚收回来,开门下车,恭敬地问道:“先生,您要外出吗?”
曹鹤阳点点头,说:“去兴记。”
“好的。”朱云峰点头答应,然后替曹鹤阳拉开车门,看着他坐进去。
兴记是一间绸缎庄的名字,就在天蟾舞台旁边,曹鹤阳偶尔会在那里选一些料子,据说他们的老板有些关系,能搞到价低质高的英国料子。曹鹤阳虽然归化,但很喜欢英国的西服样式,做西服也很讲究,往往要改个三四回,在细节上总要一遍一遍地要求,很少有裁缝能伺候好他。
朱云峰开车到了“兴记”,停好车,下车给曹鹤阳开车门。曹鹤阳下了车,对他说:“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朱云峰点头,然后目送曹鹤阳走进去,自己靠在车上抽烟。
拿出烟点着之后,朱云峰随意扫了两眼周围,突然发现不对。
那边擦皮鞋的小子眼睛根本没盯着客人,反而老是朝马路这边看;那个报摊的老板盯着一张报纸反反复复地看,姿势动都没动过,显然并不是真的在看报纸;还有对面咖啡店里那两个谈生意的老板,根本就没有在说话,反而时不时在朝外面看。
朱云峰一下紧张起来,难道这些人是针对自己的?昨天那个暗号其实是个陷阱?自己被人跟踪了吗?
这些念头一个一个跳出来,随后又被他自己一一否认。
朱云峰能看出来,这种布置明显是盯着一个固定的点的,而自己在今天在此时此刻到来这里是因为曹鹤阳要来,哪怕有针对性的布置,也不是因为自己。
可是……难道是针对曹鹤阳?或者是针对……兴记?
朱云峰脑子里念头转个不停,曹鹤阳却已经出来了,他手上提着一块包好的料子,对朱云峰说:“走吧!回去。”
朱云峰习惯性地伸手去接那块料子,曹鹤阳却没有递给他,摇摇头说:“我自己来就好。”
朱云峰一愣,没说什么,转身替曹鹤阳开车门。
曹鹤阳钻进车里坐着,透过车窗看着周围,在朱云峰发动车子之前,说:“去替我买张今天的申报。”
朱云峰心说今天早上你不是已经买过了吗?又买?
不过曹鹤阳给他开工资,雇主的要求必须满足,朱云峰下车几步走到报摊,那老板见他过来,似乎是被吓了一跳,颇有几分紧张的样子,还没开口说话,朱云峰问:“申报多少钱一张?”
“两……两毛。”老板回答。
朱云峰摸出两毛递给老板,随手拿起一张报纸,走了。
回到车上,朱云峰把报纸递给曹鹤阳,曹鹤阳接过看了一眼,冷笑一声,说:“烧饼,去把那个报摊掀了。”
“什……什么?”朱云峰没明白,以为曹鹤阳突然疯了。
曹鹤阳说:“卖的是昨天的报纸,当我好欺负吗?”
那一刻朱云峰突然就想明白了,以曹鹤阳的精明自然也能看出报摊的不对劲,他是日本商会的副会长,不管这布置针对的是谁,可现在他也撞到这里面来了,就必须表达出自己不满的态度。
朱云峰二话没说,直接下车,这一次他大步流星,气势汹汹,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走到报摊前,伸手揪住了摊主的领子,上去就是一拳,然后把报摊给掀翻了。
兴记在天蟾舞台旁边,这里是公共租界,看到朱云峰行凶,聪明人都明白他一定有所依仗,正常情况下最多躲着看一看,不太会有人管。
这回可不一般,一看到报摊被掀了,呼啦啦突然从周围跑出来很多人,报摊老板被朱云峰一拳打得晕乎乎的,醒过来看到朱云峰被人围起来了,得意地说:“你特么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我……”他正想说出来自己是谁,突然发现人群里有人眼神冰冷地盯着自己,他一个激灵,立刻改口,说:“你……你为什么打我?”
“打得就是你!”朱云峰表现出一个狗腿子应该有的得瑟劲头,说:“你知道我们家先生是谁吗?你敢卖昨天的申报糊弄他?”
“什么?”那报摊老板一听说是因为这个,陡然间心虚了起来,说:“昨……昨天的报纸?”
朱云峰指着报纸说:“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说完又扇了他一巴掌,说:“打你还是轻的!哼!”
丢下这句狠话,朱云峰推开人群挤了出去。
待到朱云峰开车离开,被打的报摊老板才哼哼唧唧地收拾好东西,收摊回家。
待他走到附近一个弄堂口,看到有人打量自己,正是刚刚在人群中冷眼扫他的人,他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去过,说:“姐夫,你得替我做主,不能让我被人这么白打了啊!”
“屁话!”那人兜头一个耳光打下来,说:“你知道那是谁吗?我问过了,那是日本商会曹本副会长的车。以日本人现在的跋扈程度,没直接用枪毙了你就已经是给英国人面子了。”
“那……就这么算了?”被打的摊主捂着自己的脸问。
“哼!除非你能找到证据,证明他今天来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