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王筱阁,你怎么回事儿?这个月第三次了吧!你到底怎么审核的?扣钱!”曹鹤阳抬眼看看墙上的钟,深夜0点23分,气不打一处来,声音更大了些许,“你别解释!你是审核!那么大的错字儿你看不见吗?这批物料全部重做,我还没让你出加班费呢!”越想越气,曹鹤阳“腾”地挂了电话。
可是光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明天就要交货了,想到这里,他没奈何,只能深呼吸了一下,挨个儿给组里其他人打电话,把人一个个叫起来,改掉错图,又求着印厂连夜开工,安排好明天早上交接的事儿,还给自己上好了闹钟,准备明天到点先给甲方爸爸打个电话,拖着人家先喝一顿早茶,以便把交货的时间不着痕迹地往后延一小时。再想想甲方爸爸的那位小刘总,曹鹤阳又给王筱阁挂了个电话,让他明天早上把自己好好捯饬一下,跟着自己去陪小刘总喝早茶。
“叔!我真的错了!”王筱阁还没毕业,是来实习的,他导师是曹鹤阳师兄,所以管曹鹤阳叫叔。听到曹鹤阳的要求,把孩子吓坏了,说:“叔,你不能逼良为娼啊!”
曹鹤阳所在的DYS N5是业界有名的广告公司。这一行有名就代表有钱,一个随随便便的小项目几十万上下在他们公司很正常。有名也代表竞争激烈,有钱的金主爸爸谁都盯着,你干不好自然有比你干得好的等着。
曹鹤阳身为组长,手下组员十来个,这个项目跟了一个月,甲方爸爸明确做得好可以考虑长期合作,如今这世道,长期合作等于长期饭票,不得好好伺候吗?想到这里,曹鹤阳对王筱阁吼:“逼什么良,为什么娼?我让你陪他睡了吗?吃个饭而已。你要真能把小刘总哄高兴了,物料的钱我就不要你赔了。”
“叔……你刚刚说的明明是扣钱!怎么还要我赔钱?”
“废话!”曹鹤阳充分发挥了他翻脸比翻书快的优势,“印这一批物料不花钱吗?这批物料印错了,甲方爸爸不要,我们不得重印吗?重印不得花钱吗?我跟你说……艹!!!”曹鹤阳突然惊叫一声,吓得王筱阁把手机直接扔出去,再捡起来,却发现曹鹤阳已经挂了电话。
“这是……太生气了?”王筱阁有点想回拨一个电话,但想到曹鹤阳刚刚对自己的要求,想到自己明天需要“倚门卖笑”,为了不赔钱,他决定还是应该去洗漱,然后给自己敷个面膜,睡觉。
让我们把视角拉回曹鹤阳这里,他突然发出惊叫是因为他的电脑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半裸的肌肉猛男,而且这个男人还对着他搔首弄姿。
“烧云饼!你给我滚出来!”曹鹤阳冲着电脑叫,只见一个半透明的灵体,从曹鹤阳的电脑屏幕里飞出来,绕着曹鹤阳转圈圈。
“你给我停下!我特么快被你转晕了。”曹鹤阳说。
“好的,好的,我停下。”那个灵体说。
灵体自称叫朱云峰,外号烧饼,据他说他生前可能是个画家。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太久了,听说他死那会儿民国还是孙大总统当政呢!
说实话,曹鹤阳会住进这间屋子里纯属巧合。他原本租的那间屋子,因为市政工程扩建道路所以被划进了拆迁范围。
房东欢天喜地地去签字儿了,然后他就被扫地出门了。房东按照合同赔了他三个月房租,哪怕非常不开心,但看在钱的份上,他也只能打包行李搬走。
当年找房子的时候,曹鹤阳考察许久,陪他看房的中介腿都快磨没了,他才相中了那一间。这仓促之间,他又能去哪儿住呢?原本他想先去酒店对付一阵,结果没成想,公司附近的几间酒店全部都被征用成了临时隔离点。他已经习惯了走路十分钟到单位的通勤路线,你让他坐两站地铁那简直要了他的命,没奈何,他只能接受了现在的住处——一间据说因为闹鬼,租金便宜,却常年无人问津的老宅。
这间老宅在弄堂的最里面。原本有一扇后门可以直接通到外面的马路上,早年间因为违规破墙开店,被城管封了。所以现在想要进出只能通过弄堂。
申城的老式弄堂,在深夜总是透着些许诡异,尤其是路灯投到地上的影子,总会因为弄堂里晾晒在外的各种奇奇怪怪的衣物,摆在外面的奇奇怪怪的花草,也变得奇怪起来。一块块无规则的明暗斑驳,间或因为有风吹过也跳动一下,弄得人心惊胆战的。
许是因为曹鹤阳名字里带着个“阳”,他对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儿,似乎天生免疫。因此当他刚刚搬到这里,烧饼照例如过去一样,倒吊着从房顶垂到曹鹤阳面前的时候,曹鹤阳只冷眼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麻烦让让,挡着我改文案了。”
烧饼这么多年,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一时倒有些愣了,依然傻傻吊在那里,没动静。
曹鹤阳见他不动,倒也没勉强,抱着笔记本盘腿坐到沙发上,继续改文案。不知道什么时候,烧饼飘过来,趴在曹鹤阳肩膀上,看他改文案。
第一夜勉强算是相安无事,然而在那之后,烧饼就变本加厉了。他先是强迫曹鹤阳听他自我介绍,把他所有能记得的事儿都跟曹鹤阳叨叨了一遍,又要求曹鹤阳自我介绍,还说:“不能光我说啊!你也得告诉我不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装什么装?”曹鹤阳根本不吃这一套,“你今天趴我快递上看了三十回,怎么你不认字儿吗?不知道我叫什么?”
“那上面有两个名字呢!”烧饼的理由听起来很充分,“不多看几次,我怎么确定哪个才是你的名字呢!”
说实话,曹鹤阳对于烧饼的存在不是非常排斥,一方面他确实不害怕,二来烧饼可能真的如他所说,活着的时候是个画家,对光影色彩的感觉非常好,好几次曹鹤阳对着方案犹豫不决的时候,都给出了非常中肯的意见。
曹鹤阳原本想着,就当多了个室友,还是个免费的美术顾问,也挺好的,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烧饼居然是个“嘤嘤鬼”,遇到什么事儿都特么的喜欢“嘤嘤嘤”。
“打雷了!我好怕啊!嘤嘤嘤”
“外面好黑!我好怕啊!嘤嘤嘤”
“天啊!这个东西我没有见过,又是最新的科技发明吗?嘤嘤嘤”
对于烧饼的这种和外表非常不相符的行为,曹鹤阳也只能充分发挥面对甲方锻炼出来的本领——脸上笑嘻嘻,心里麻麻批!毕竟他不知道烧饼这个鬼到底有没有法力,万一真把鬼惹急了,那也挺麻烦。
然而经过近三个月的相处,曹鹤阳终于确定了,烧饼就是个傻鬼,似乎除了“嘤嘤嘤”之外,真的什么都不会,所以对于烧饼他也就不客气了。
昨天,他手上的项目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这两个礼拜,为了这个项目,他天天半夜两点睡,早上五点起。根据甲方爸爸的要求,一稿二稿三稿……一直弄到十八稿,偏偏烧饼还要来打扰他,问他是喜欢他每天飘来飘去,还是喜欢他的魂魄看起来再凝实一点儿。
对此,曹鹤阳就回了四个字儿——关我屁事。
当烧饼又一次准备“嘤嘤嘤”的时候,曹鹤阳威胁道:“你特么再嘤嘤嘤,我把你关我路由器里。”
没想到烧饼一听就来劲了,居然真的“嗖”一下进到了曹鹤阳的路由器里,又顺着网线爬到了曹鹤阳的笔记本里,然后就开始作妖。曹鹤阳原本特别INS小清新风格的电脑桌面和屏保,变成了各色肌肉猛男,脸还都跟烧饼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曹鹤阳暗恋烧饼呢!
“烧云饼,你要死啊!”曹鹤阳被气到不行,“你给我从我电脑里滚出来!不许再动我的电脑。”
烧饼在旁边委屈的不行,说:“我昨儿钻到你电脑里,看了一整天,发现你电脑里好多好多这种图片,怎么难道不是你特别喜欢吗?”
“神特么特别喜欢。”曹鹤阳说:“那都是模特儿的档案!”
“这样吗?”烧饼说:“那我误会了,对不起啊!”
曹鹤阳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抱着笔记本电脑去一旁继续工作,心中暗想,还好这傻鬼真的是傻。
或许是之前的几次折腾攒足了RP,曹鹤阳手上的这个项目后续非常顺利。当然更大的可能是王筱阁“出卖色相”真的有用,反正小刘总对他们的物料成品和整体宣传方案都非常满意,还真的跟他们签了长期合作的意向合同,甚至非常爽快地结了之前项目的余款,让曹鹤阳在几个组长之中非常有面子。
项目顺利结束,理所当然地要去吃一顿。小刘总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硬插一脚不算,居然还自说自话地订了申城最好的素斋,带着他们去吃素。
席间小刘总自然对着王筱阁大献殷勤,王筱阁却一改之前的态度,居然还挺配合。曹鹤阳眉头直皱,心说怎么这会儿功夫已经两情相悦了吗?
看着一众组员也一副快瞎了的样子,曹鹤阳主动带头离席,准备出去找地方抽根烟,却在转角的地方不小心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曹鹤阳道歉,说:“我刚刚走得有点儿快,没注意。”
那人也很客气,说:“不要紧不要紧,能够和施主撞这么一下,倒也是缘分。”
曹鹤阳听到说话这才抬头仔细看,居然是个和尚。
来人穿着僧衣,头上戒疤清晰,说话时双手合十,倒真的是个和尚打扮。
虽然说和尚吃素没问题,但是想到这个地方的消费水平……曹鹤阳心说,这和尚也不简单啊!
他这一行说到底做得就是人脉,想到这里,他也立刻还了一礼,说话也更文雅了几分,说:“多谢大师不计较。”
那和尚似乎对他这样知情识趣的人很是满意,微微颔首,然后说:“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青,看起来近来多有不顺啊!”
接下来是不是要我出钱才能解除厄运啊!曹鹤阳心里顿时觉得无趣,早该想到的……能到这个地方吃饭的多半都是神棍,不然怎么骗钱呢!
虽然对来人身份有所判断,曹鹤阳还是客气道:“多谢大师关怀,小小波折,不足一提。”
那和尚笑笑,那出一张符,对曹鹤阳说:“我有一道符,送给施主。若是施主觉得有什么不顺,就拿出来贴起来吧!”
曹鹤阳没有敢收,心说要真是收下了,还不知道要给多少钱呢!
那和尚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说:“这道符是我师父传给我的,让我交给有缘人,施主与我有缘,就收下吧!”说完将符纸递给曹鹤阳。
事情到了这一步,曹鹤阳也只能将信将疑地把符纸收下,等他再抬头的时候,那和尚已经没了踪迹。
曹鹤阳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三点了,一行人吃完素斋还跑去唱K,小刘总还想带他们去蹦迪,被曹鹤阳婉拒了。开玩笑,他年纪大了,有这劲头,回家睡觉不香吗?
到了家,不出意料,刚刚换上拖鞋烧饼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开始嘤嘤嘤。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家里这么黑,我好害怕的!嘤嘤嘤”说完冲着曹鹤阳扑过来,似乎是想要他的抱抱。
曹鹤阳熟练地朝旁边撤了一步,躲过了烧饼,说:“项目结束,去吃顿好的,当庆祝。”
“哦!”烧饼答应了一句,然后突然蹲到墙角开始嘤嘤嘤:“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你不开心了我没办法帮你分担,你开心了我也不能和你分享,我好没用啊!嘤嘤嘤……”
曹鹤阳看着烧饼半透明的身躯和整个人透出来的伤心,果断决定无视。
开玩笑,一起住了几个月,他太知道烧饼的性子了,自己要真过去安慰他一下,他立刻就能灿烂起来。
曹鹤阳现在累得只想睡觉,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换完拖鞋,连洗漱他都不高兴弄,直接瘫到床上。
烧饼在角落里缩了半天,发现曹鹤阳没来哄自己,转头看一眼,发现曹鹤阳居然已经回房间了,立刻起身飞进曹鹤阳房间。
曹鹤阳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觉得一团凉飕飕的东西压到自己身上。没什么分量,很轻,但又切切实实的压在自己身上。
他的下意识里知道这东西对自己没有危害,所以也只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试图翻身,未果后就放弃了这件事儿。
第二天早上,曹鹤阳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烧饼一动不动地飘在床头。
“靠……什么情况?”曹鹤阳吓了一跳,当即就想跳起来骂人。
“……”烧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曹鹤阳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都没有嘤嘤嘤,这是怎么啦?
再仔细一看,曹鹤阳发现自己昨天拿的那道符,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贴到了烧饼的脑袋上。
“这是……”曹鹤阳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这道符上,连忙把符纸从才烧饼脑袋上揭下来,烧饼似乎受了很大的痛苦,整个鬼漂浮在空中,没有一点儿意识。
“喂喂……你怎么啦?”曹鹤阳有点儿慌,毕竟这符是他带过来的。
烧饼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曹鹤阳伸手,试图去碰碰他,赫然发现他的手居然能碰到烧饼,虽然触感冰凉带着一丝诡异,但真的能碰到了。
就在曹鹤阳的手接触到烧饼的同时,烧饼睁开眼睛,他转头看到曹鹤阳,二话没说开始“嘤嘤嘤”:“天啊!吓死我了,那个符你从哪里弄来的啊?好可怕!我突然就被定住了。”
曹鹤阳其实现在也稀里糊涂的,不过看起来这个事儿确实是他不好,只能硬着头皮安慰道:“你……没事儿吧!”说完又问:“或者……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我受伤了,需要一点儿阳气。”烧饼说。
“什么?”曹鹤阳皱起了眉头,怀疑自己能被骗了。
“真的真的。”烧饼说:“那个符好厉害的,我被定了一个晚上,消耗了许多,你能帮帮我吗?”说完开始冲着曹鹤阳的耳朵吹气。
曹鹤阳被烧饼推着倒在床上,感受着那冷飕飕的触感缠上自己,说:“你这是……采阳补阴?”
烧饼笑眯眯把头埋入曹鹤阳腿间,说:“不不不,是你采阴补阳。”
后来?后来曹鹤阳的印堂是不是还发青,咱们也不知道,不过他脸色倒是日渐红润了起来,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毕竟,一个没什么分量又能随时随地出现的鬼,那“使用”方法可是多种多样的呢!
再后来?再后来有一天曹鹤阳又遇到了那个和尚,他向曹鹤阳施礼说:“施主和烧饼应该还挺好吧!”
“嗯?”曹鹤阳什么人物,立刻意识到不对,回到家之后升堂开审。
“嘤嘤嘤……那小和尚的师父和我认识,我就拜托他演了场戏嘛!那人家喜欢你那么久了,你一点儿表示都没有,那人家着急嘛!嘤嘤嘤”
这场问案最终以烧饼一个月不能上床结束,不过在他的“嘤嘤嘤”之下,这条禁令只维持了三个小时。
算了!搂着爱鬼,曹鹤阳躺在床上想,反正吃亏的也不是自己。这么长时间采阴补阳,也不能不认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