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性转】四姐(18)

18
  话分两头,且说吴氏这一日带着朱云峰回娘家,之前已有小厮来吴家报过丧,听到她回来家里人都有些奇怪。
  吴典史问她:“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安排,反而过来?”
  吴氏的大嫂即吴家大奶奶问道:“可是家中人手不够,忙不过来?那打发小厮过来说一声就是了,家里也可以安排些人过去帮忙的。”
  吴氏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跪了下来。
  这一下把其他人都吓到了。朱云峰愣了一下,也反应了过来,跪了下来。
  “父亲……”吴氏刚要说话,却被朱云峰打断了。
  只见朱云峰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说:“外祖父,孙儿不肖,想求您一件事儿。”
  吴典史知道自己这个外孙颇有些纨绔,今日见他如此郑重,倒有些不习惯,忙问:“这是怎么啦?快起来说话。”
  朱云峰摇摇头,偷偷在自己手背上掐了一下,让自己眼圈带点红,说:“父亲意外故去了,走得实在太急,家中什么都没有备下,如今这天气实在是……孙儿想求外祖父,将您的那副寿材先借给我。等事情了了,孙儿会去寻一副更好的。”
  “这……”吴典史没想到这母子两个大早上居然是为了这个事儿过来。心说小饼说的确实也是实情,可是……这心里多少都有点儿不舒服。
  “小饼,你这话说的。”吴家大奶奶说,“你外祖那副寿材……”
  “外祖的寿材是大舅从柳州千辛万苦运回来的。”朱云峰直起身子看着自己这位大舅母,接着说,“大舅能买到这副寿材,是因为当年有位柳州的客人在朱武酒家染病,是父亲为他寻了大夫,又照顾了他一月,直到他康复。”
  “你……”吴氏的大嫂被这句话堵得没了声音,因为确实如朱云峰所说,能买到这副上好的寿材,是朱崇文居中牵线,说到底,自己丈夫也不过就是跑了一趟柳州而已。
  吴典史叹口气,挥挥手说:“不用再说了,小饼,你把那副寿材带走吧!”说实话,若是吴氏今日跪下苦求,吴典史未必会答应,可是他看着自己外孙跪在面前,想到他平日一个懵懂顽劣的孩子,一夕之间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里不是滋味儿,那点淡淡的不舒服也就被压下了。
  “谢谢外祖父。”朱云峰说完话,恭恭敬敬地给吴典史磕头。
  吴氏也给父亲磕了个头,额头抵到吴家堂屋地上那青砖的时候,眼泪无声流下:相公,你没想到小饼居然有一天会这么懂事儿吧!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
  接着,吴氏就和朱云峰一起,指挥手下人搬运寿材,又接到了四姐送来的纸条。
  吴氏听朱云峰念完纸条上的字儿,说:“老天到底还是厚待咱们,送了四姐来。若非是她,我可真的愧对你父亲了。”说完,她又问朱云峰,“刚刚……你那番作为,四姐教你的?”
  朱云峰摇摇头,说:“没有!”说完又说,“可是昨天姐叮嘱过我的,我琢磨了一个晚上,到底要怎么做。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可刚刚娘你跪下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有些话您说和我说不一样。我来说更加好一些。”
  吴氏眼圈又忍不住红了,说:“很好,你是真的长大了,娘……也放心了。”
  从吴家出来,吴氏和朱云峰赶去镇外的义庄,收敛了朱崇文,又请人掐算了送朱崇文回家的时日。
  “娘,天快黑了,你早些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爹就是了。”朱云峰如是说。
  今天这一天,是他过得最长的一天,做了许多他平日里根本就没想过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做的事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却似乎无比平静和充实。
  坐在父亲身边,看着他被打理过的遗容,似乎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朱云峰到现在依然不觉得父亲已经远去,总觉得和自己小时候一样,父亲不过是在书房上的塌上小憩一下,等醒了就又会板着脸训自己一顿。可是在内心深处,他明白,父亲……是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呆呆在义庄守了一晚上,清晨家里的几个仆役引着一位道长过来做了场法事,随后朱云峰扶棺回家。因着天热,之前吴氏就定下来,准备停灵七日就下葬。
  从镇外义庄回镇上朱宅有段路。因怕路人忌讳,也请教了道长,朱云峰决定从镇西绕到北面,想从不太有人走的北门进城。
  刚刚走进城门,就见自家的仆人阿旺一脸焦急地等在那里,见他来了,连忙迎上来,说:“少爷……少爷……快回家看看吧!”
  “怎么回事儿?”朱云峰问。
  “朱二爷来了家里,还带了好多族里的人,一定要小姐把账册和酒楼的银子交出来。”阿旺说,“小姐不愿意,他居然说已经报了官,要抓小姐去见官呢!”
  “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朱云峰一听这话,立刻就想往家里赶,再一想,却问:“你出来是我姐让你来等我的?”
  阿旺愣了下,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没……没有。小的就是见朱二爷气势汹汹的,怕出事儿,才……才……”
  “那你怎么知道要到北门来等我?”朱云峰又问,“明明义庄在西面啊!”
  “这……这……”阿旺这下更加说不上来了。
  朱云峰冷笑一声,说:“好啊!我爹这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忙不迭地背主了是不是?”
  朱云峰此时已经明白了,阿旺必然是受了自己二堂叔的好处,让他来这里等自己,最好挑唆地自己急匆匆赶回家,不明就里就炸,这样那群族人肯定就会觉得自己年纪小,脾气坏,不堪大用。这岂能如他的愿?至于他刚刚说的衙门什么的,朱云峰更是不信。不说祖父那块金光灿灿的戚将军亲赐“武”字招牌,也不说父亲接手酒楼之后,这几年给族里修祠堂,还出钱修族学,单说自家姐姐在五茸镇上素有贤名,衙门怎么着都不至于随随便便抓人。哪怕不看朱家的面子,外祖的面子好歹在那里呢!
  想明白这些,朱云峰也就明白了朱二的诡计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着急,知道自己只要能够稳稳当当地把父亲带回去,那就足够了。
  “爹,是不是你在天上保佑我啊!”朱云峰看着跪倒在地的阿旺,没说什么,只是转身扶着父亲的棺柩,低低说了一句:“要不然,我怎么突然就能想明白这些事儿了呢?”然后他暗暗叹口气,想着,要是长大懂事儿就是要明白这么多弯弯绕,那我真的情愿不要长大啊!
  如是感慨着的朱云峰,扶着父亲的棺柩一路回到了朱家的宅子。
  门口刻着的“朱宅”二字木牌上已经挂上了黑纱,灯笼也换成了白色。朱云峰之前遣了小厮去报信,此时吴氏和四姐都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朱崇文的棺柩被众人抬过门槛,抬进朱家的时候,顿时哭声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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