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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大哥在世的最后那段日子,因为身子不好,所以不能常常照看酒楼,酒楼的生意江河日下,早就不复往日,甚至他还欠下了许许多多的债。”朱二如是说。
“什么?”
“什么?”
“你胡说!”
吴氏、四姐、朱云峰,听了朱二的话,一起惊呼出声。
“我说的是事实。”朱二说,“崇文大哥临死之前,还向我借了一大笔钱,用于酒楼的周转。我一直不曾把这借据拿出来,就是想着崇文大哥刚刚过身,家里千头万绪,我若此时拿出着借据来,似乎有威逼的嫌疑。也因此我才会想要经营酒楼,就是想着用这酒楼的进项一点一点抵我的欠款。”朱二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来:“可是今日四姐这番话摆明是不相信我。既然如此,我倒也不必再经营酒楼,枉做小人了。”
朱恩佑拿过朱二手中的借据,仔细看了看,然后递给朱云峰说:“小饼,你来看看这上面,可是你父亲的印鉴?”
朱云峰接过借据,拿到面前,仔细查看。四姐凑了过来,看着这借据,发现上面的印鉴确实是父亲的无疑。
四姐看着这借据,心头突然一跳。她想到父亲的尸首被捞上来的时候,身上所有的随身物品全部都不见了。当时他们以为是被水冲走,或者落入水里了。然而朱二能够拿出这张借据来,这上面的印鉴又确实是父亲的,可父亲明明不可能问他借钱。这么算下来,那岂非说明父亲的印鉴如今在朱二手里?
可是父亲明明是因为意外才落水的,四姐越想越惊,拉着朱云峰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朱云峰此时却还想不到这么多,他只是看着那张借据上面的印章,又看着借据上的那几个大字——借银五百两整,有些发愣。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居然会问朱二借五百两银子,家里已经难到这种程度了吗?
朱二见他们对借据上的印鉴提不出异议,有些得意,开口说道:“四姐刚刚的话,说得很对。子承父业,所以这酒楼自然是小饼的。不过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父债子偿。这印鉴既然无误,那么,这银子自然也应该是小饼还了。我知道你们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不如将酒楼作价五百两抵给了我。你们若是觉得五百两银子给得少了,可以请人来估价,我绝无二话。”
见吴氏和朱云峰都没说话,似乎是被他的提议弄懵了,朱二又放柔了声音,说:“嫂嫂,你也别担心,我说过,崇文大哥照顾我良多,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小饼成丁之前,我一定会照看你们的。”
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吴氏,终于说话了。她看着朱二说,声音冷然,道:“我就说你不会有如此好心,还说什么替我们经营酒楼,说到底还不是上门逼债?”
“娘!”四姐叫了一声,心说现在万万不能把这个债就这样认了下来。说到底朱二为什么会有父亲的印鉴,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啊!
吴氏扶着胸,轻轻喘了口气,看了一眼四姐。她此时心中有无尽波涛,可说到底最难过的还是四姐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儿的不对劲之处,可小饼却还是茫然不觉。
四姐愣在当场,她在吴氏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尽的决绝,她一阵心惊肉跳,不知道吴氏想要做什么,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却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再说话。
吴氏不再看朱二,而是看向朱恩佑,说:“族长,这就从衙门请中人来吧!”
“崇文媳妇儿……你这是真要把酒楼抵给朱二?你可想好了?”朱恩佑有些担忧地问道,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吴氏说完,对一旁的小厮说:“愣着做什么?去衙门请中人来!”
“这……”小厮为难地看了眼四姐。
四姐点点头,想了想,说:“若是栾师爷有空,也请他来吧!做个见证也好。”
小厮这才急匆匆跑了出去。
吴氏见小厮跑出院子,长舒一口气,身子晃了晃,被朱云峰和四姐扶住,她捉住了四姐的手,说:“我也乏了。”说完,问朱恩佑:“族长,进屋坐下可好?”
“好!好!”朱恩佑看吴氏脸如金纸,心中隐隐有点儿后悔,若是吴氏今日出了什么事儿,他难免会被人说上门欺压孤儿寡母。朱崇文在族中人望颇高,族人们虽然未必会当面说什么,背后戳脊梁骨总少不了。见吴氏脸色不好,他连忙又说:“你若是不舒服,回后面去歇歇也好。”
吴氏摇摇头,说:“小饼已经没了爹。我这个当娘的总得给他撑腰。”说完,缓缓走到主位坐下。
朱恩佑脸上有点儿不好看,但今日已经成了这个局面,他骑虎难下,当下也不等吴氏招呼,直接在上首坐下。族中一众族老跟着坐下,只剩下朱二有些尴尬。照理说,族长和族老们都坐下了,他是断然不能坐的。可是他看吴氏坐了,虽然因为她是主人,可她坐着,自己却要站着,总觉得不是滋味儿。
反正今日看起来也要撕破脸了,朱二干脆光棍一回,直接选了个最下首的位置坐下了。
若是换在刚刚,朱恩佑倒不觉得什么,可是见此时见朱二不等吴氏招呼,就先坐了下来,心里倒觉得朱二太过放肆,不将主人家和自己一众老人放在眼里。
吴氏自坐下之后就靠在四姐身上假寐,对屋中发生的一切,似乎一无所觉。四姐却把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心里暗暗佩服起自己的母亲,心说一个字不说,就能让族长爷爷对二堂叔心生不满,母亲确实是厉害。
想到这里,四姐悄悄踢了朱云峰一下,用眼神示意。
朱云峰呆了呆,随即会意,悄悄退下,吩咐下人上茶水点心。
朱恩佑和一众族老将朱云峰的举动看在眼里,倒觉得这个平日里被人说胡闹的孩子,今日举止都颇为稳重,虽然年纪还小,但将来应该足堪大任。
正这么想着,却见朱二突然“噗”地一口,将入口的茶喷了出来。
朱恩佑眉头微皱,刚想说话,只听朱二说:“朱云峰,你欺人太甚!无论如何,我都是你长辈,你给我上得什么茶?”
听朱二这么说,朱恩佑又不说话了,朱云峰纨绔的名声在外,今日朱二威逼过甚,他表面不说,暗地里做这些小孩子手脚,倒也不是不可能。
没想到朱云峰却二话不说,直接走到朱二身边。
朱二见朱云峰气势汹汹走过来,身子本能一缩。
朱云峰抬手,夺过朱二手上的茶杯,二话不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然后把茶杯搁在桌上,又大步流星地走回吴氏身边。
“你!”朱二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被算计了。刚刚的茶酸涩无比,显然是加了什么东西,自己一时不察,喷了出来。朱云峰却是早就知道,忍一忍把茶喝下去,现在任谁看来,都是自己借机发作,无事生非。
“族长!”朱二想要申辩。
“够了!”朱恩佑把茶杯重重顿在桌上,说:“小饼叫你一声二堂叔,你也姓朱。”话说到这个份上,后面的也就不必说了。
朱二深吸一口气,生怕自己被气得吐血。
此时,就听外面小厮来报:“栾师爷带着中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