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见婆婆
辅国公府的太夫人王氏,此时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炕桌上摆着几个花样子和一堆丝线,似乎是正在给绣品配线。
“娘!”朱云峰叫了一声,然后说道:“这种功夫让丫鬟们去做,您仔细伤眼睛。”
太夫人抬头,笑笑说:“她们挑得总是不合我心意。原指望……”说道这里她扫了跟在朱云峰身后的曹鹤阳一眼,见他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心中还算满意,待仔细看了他的衣服,眼角就是一跳。
太夫人没再说下去,但大家都是聪明人,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她原指望朱云峰娶个媳妇儿回来,就有人帮着自己挑线配色,结果没想到,朱云峰娶了个男妻。
“娘!”朱云峰又叫了一声。
太夫人听他言语里居然有求恳之意,不由暗暗心惊。再看着曹鹤阳身上衣物,更是有些不太肯定起来。
“行了,蕊珠,让他们在外面摆饭吧!”太夫人说完,下了炕,自有小丫头为她穿鞋。
朱云峰看一眼曹鹤阳,将太夫人重新按在炕上坐下,说:“娘,他还没敬茶呢!”
太夫人闻言,就坐了下来,蕊珠机灵,见太夫人这样,立刻去泡茶,又叫小丫鬟摆了一个垫子在地上。
曹鹤阳便跪在垫子上,接过蕊珠递过来的茶,恭恭敬敬举过头顶,叫道:“娘,喝茶。”
太夫人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五味杂陈。她出身琅琊王氏,幼时得父母疼爱,十七岁被赐婚给辅国公朱长顺,与丈夫恩爱,育有二子一女,生活无比顺遂。长女成了皇后,长子稳重懂事,幼子虽然调皮捣蛋但没有坏心眼,对哥哥最是敬服,不会有那种兄弟阋墙的事儿。她原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就如此了,等过几年长子娶妻,自己也能抱上孙子了。结果没想到……女儿难产故去,留下一双儿女。若是平常人家,自己还能多走动走动,可偏偏外孙是太子,与外家走得太近难免被有心人利用,所以虽然有外孙和外孙女,她却也不得亲近。再后来……长子沙场殉国,丈夫一病不起……
看着长身玉立站在跟前的朱云峰,太夫人心下一酸,没想到,当年那个上树掏鸟把家里池塘里所有锦鲤都祸祸得差不多,被丈夫追着满院子打的混小子,到底还是长大了。
“娘……”朱云峰见太夫人没动作,又叫了一声,“小四给你敬茶。”
太夫人睨了朱云峰一眼,觉得自己应该错过了一些事情,她把茶接过来,喝了一口,想了想,从头上拔了跟玉簪下来,说:“这簪子是当年老国公送我的,样子素雅,我很喜欢,给你吧!”
“谢谢娘!”曹鹤阳恭恭敬敬地把簪子接过来,见是一根“喜上梅梢”簪,确实素雅,但男子戴起来稍嫌女气。曹鹤阳却没半分犹豫,直接拔了自己头上的簪子,换了这根上去。
太夫人看了眼曹鹤阳,见他脸上神色也甚是恭敬,却没有刻意讨好的意思,心中对自己这个儿婿倒高看几眼。
“行了,娘,咱们吃饭吧!”朱云峰说完,伸手去把太夫人扶起来,说:“咱一会儿还得进宫呢!”
“嗯!”太夫人扶着朱云峰站起来,对还跪在地上的曹鹤阳说:“你也起来吧!”待曹鹤阳起来了,她又问道:“我听小饼叫你小四,这是你的小名儿?”
曹鹤阳微微点头,说:“回娘的话,我在家里行四。”
“哦!”太夫人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三人去了外间。
外间此时已经摆好了早饭。
昨日之前,国公府的正经主子只有朱云峰母子二人,朱云峰自西凉回来,卸了兵马大元帅的差事,就一直赋闲在家。加上之前他还在为父亲守孝,所以几乎不怎么出门,一日三餐都是在太夫人这里用的。
今日的早饭也如过去一样,摆了四碟精致的泡菜,太夫人面前是一小碗小米粥,还有一碟春卷,一碟油饼,朱云峰面前则是放了两个白面馒头。曹鹤阳看一眼桌上的布置,非常识趣地没有坐下,站在太夫人身后,说:“我服侍娘用饭吧!”居然是打算给太夫人布菜的样子。
朱云峰愣了一下,看了眼桌上,见只摆了两副碗筷,心中有点不快,又不确定是不是母亲要给曹鹤阳一个下马威,所以先没有说话,只想着万一母亲要是一会儿要是真要曹鹤阳服侍的话,自己要怎么解围才好。
太夫人却说:“小四也坐下吧!”说完对蕊珠道:“纵得你们越发没规矩了。”
蕊珠连忙跪下,道:“是婢子疏忽了。”说完又对曹鹤阳磕了个头,说:“夫人恕罪,实在不是有意的。”
曹鹤阳便也说:“娘,人谁无过,想来她也是一时大意了。”
太夫人淡淡“嗯”了一声,然后说:“还不快再添副碗筷。”
“是。”蕊珠下去,不一时添了一副碗筷,又给曹鹤阳也盛了一碗小米粥。
太夫人对曹鹤阳说:“小四有什么爱吃的,尽管跟他们说,让他们添到菜单子上。我们娘俩是跟着老国公吃这些习惯了,你若是吃不惯,尽管说。”
曹鹤阳连忙说:“娘疼我。这些就很好,我都吃得惯。”
朱云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他又说不出来。总算他想到刚刚蕊珠叫曹鹤阳“夫人”,觉得这个词儿得自己在关键时候叫才得劲儿,于是说:“娘,小四怎么着也是男子,别叫‘夫人’了吧!”
太夫人微微颔首,说:“也是,确实有点儿奇怪。那……”她试探着问:“叫公子?”
朱云峰说:“他不是行四吗?叫四爷吧!”
太夫人微微皱眉,却到底没有反对,说:“就听你的吧!”
“嗯……”朱云峰觉得好歹是让人把称呼改过来了,这下听着顺耳多了。
用过了早饭,朱云峰和曹鹤阳还要赶着进宫谢恩,就辞别了太夫人,回自己院子去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太夫人对蕊珠招招手,问:“你打听清楚了,昨儿国公爷是宿在自己书房?”
“是。”蕊珠说:“国公爷身边的张霄墨去传得话,说国公爷喝多了,宿在书房了。让公……让四爷别等了。”
太夫人微微眯起眼睛,笑着说:“臭小子,跟我还玩儿虚的。”
蕊珠不明白,问道:“太夫人意思……国公爷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怠慢四爷?”
太夫人笑笑说:“今儿这孩子进门我就觉得眼熟,后来我才想起来,臭小子从西凉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东西里也有那么一件纱衣。当宝贝一样收着。说是西凉那边特产的什么绡纱。”
“太夫人是说,今儿四爷罩在外面那边……也是?”蕊珠问,“或许只是一样的料子。绡纱只是在咱们这儿不怎么见,可也不算什么特别稀罕的玩意儿。”
太夫人笑笑,说:“我年纪虽然大了,眼睛还没瞎。那是同一块料子。一块料子裁了两件衣服,一件在我儿子那儿,一件穿在这孩子身上。这桩婚事啊……嘿嘿……他要真是喜欢的话,倒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不知道那位知不知道了。”说完,抬眼看着皇宫的方向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