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各怀心思
王清一路小跑跟在朱云峰身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路跑出了龙章门钻进了自己的马车。好在马车在龙章门外没有动,王清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总算是站到了辅国公府的马车外。
“国公爷……您……让老奴一路好追啊!”王清说。
“抱歉抱歉。”朱云峰的声音传出来,却未掀起帘子,说:“人有三急,刚刚在慈宁宫里……实在是不太恭敬,这才一路跑过来。”
王清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不由相信了几分,毕竟辅国公这种人家的马车上,恭桶是肯定备着的。
过了好一会儿,辅国公才终于从马车上下来,向王清拱手道:“劳动公公了。实在是惭愧。”
王清说:“不敢不敢,到底都是老奴分内之事。”说完朝身后皇宫放心拱拱手,说:“陛下有赏。”
朱云峰一惊,连忙跪下。
王清却说:“还请国公婿一起。”
朱云峰朝马上喊道:“听到没,快下来。”
曹鹤阳这才下了马车,和朱云峰跪在一道领旨。
虽是赏赐,因着太后新丧,也没有什么扎眼的东西,大多就是口头上的一些夸奖之辞,二人一路听到最后,只听王清说道:“即日起,封曹鹤阳为富平伯,以慰太后在天之灵。”
曹鹤阳来不及去想着封赏背后的意思,连忙磕头领旨谢恩。
“伯爷……”王清宣旨之后就改了称呼,说:“旨意过些日子就会明发天下。只不过最近这段日子内务府都忙着太后的事儿,您的封赏想来还有阵子才能下来。”
曹鹤阳连忙谦虚几句,他从身上摘下一块玉佩,塞进王清手里,说:“太后娘娘新丧,我这心里跟乱麻似的,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公公多担待。”
王清脸上神色谦和,说:“伯爷客气了,念着太后的情分,这天下又有谁会说您不对呢!”说完这句话,王清便送朱云峰和曹鹤阳上了马车,而后站在原地恭敬地目送他们出宫离去。
马车上,朱云峰牢牢握着曹鹤阳的手,说:“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太后她……还有陛下……”
曹鹤阳却摇摇头,先对车外说:“墨墨,我们不急着回府,先去一趟南城的长安坊。”
外面应了一声,马车上了朱雀大街后一路朝南走去。
长安坊是永昌城里专司白事儿的地方,从纸人纸马假房子纸元宝到各类棺木寿材等等东西一应俱全。
朱云峰知道曹鹤阳吩咐往那里去是因为这样他们两个就可以在马车上好好说话,真到了家里,想必母亲还有老大一番话要问呢!
“阿四……你觉得今日之事……如何?”朱云峰问,顿了顿又说:“我刚刚多怕王清宣旨是要将我们拿下。”
曹鹤阳微微颔首,说:“所以你就拉着我一路跑过了龙章门?因为若是要对我们动手一定会在龙章门里。”
朱云峰点头,说:“你什么都明白。”
曹鹤阳摇摇头,说:“今日之事,其实我就有些不明白。”他想了想,继续说:“要说今日之事,一定要先捋清楚当年之事。”
朱云峰呼吸一顿,问:“你是说当年的‘西山之变’?”
曹鹤阳点头,说:“当年之事……说到底还是太后和陛下的心结。”说完他看着朱云峰问:“你呢!这些年,你还是觉得当年……是我伯父要拥立端王所以起兵谋反的吗?”
朱云峰早非吴下阿蒙,他在西凉是真的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现在回头去看当日的那个故事,破绽颇多,只是……
朱云峰说:“当年如何,那都是陛下说的,陛下说的也就是定论了。”
曹鹤阳说:“是啊!因为那是陛下说的,所以那就是定论了。所以曹家就是叛贼,所以端王殿下……”
想到被圈禁后发疯直至死亡的端王,朱云峰突然明白了太后的心思,他问:“所以……太后娘娘是故意的?”
曹鹤阳点头,说:“是,我这位姑母,若为男儿,曹家怕是早就复起了,不……说不定当年的事儿就不会有。当年若是她掌军,想来早就有所察觉,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朱云峰叹口气,说:“太后娘娘不忿皇帝陛下栽赃陷害端王和曹家,所以用自己的命栽赃了陛下。”
曹鹤阳点头,说:“是,自从四年前端王殿下发疯,我这位姑母其实也已经疯了。否则她怎么会动用手上唯一的力量,把我带去西北,还设计我们俩相遇。”
曹鹤阳和朱云峰当日的相遇,必然是出于曹太后的设计,这点毋庸置疑,二人也早已接受。对他们两人来说,如何相遇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相遇之后他们二人相知相得。
曹鹤阳接着说:“其实你看今儿这情况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姑母明显就是中毒了,太医束手无策怕是因为不知道要如何给姑母诊治。他们怎么会诊不出来是中毒,可若是按照中毒来治,那不就是明明白白把咱大择最大的丑闻摊到全天下人面前么?又有谁敢这么做?”
朱云峰想了想,说:“所以太后娘娘特意选了今儿发动,就是因为咱俩一定会去请安吗?她想让我们见证?让陛下没办法遮掩过去?”
曹鹤阳说:“没错!”然后他微微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已经挂起黑白幡的店家,说:“你看着吧!今儿慈宁宫那番话必然会被人传出来的。这宫墙……是最禁不住流言蜚语的地方。我若是太后,既然命也豁出去的,绝对不会只准备了我们俩这见证。”
与朱云峰和曹鹤阳两个有商有量的情况不同,此时大择的皇帝陛下正一个人坐在御书房里发呆。想着今日太后临死时揪着自己衣领的那番问话,皇帝陛下暗自苦笑,自己这位养母果然就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早年间在先帝后宫她就是这么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所以无人敢惹。自己一直以为她这些年的隐忍退让是为了十二弟,也以为十二弟故去后她的心气儿和指望都没了才会一病不起,没想到她会忍到最后一刻才发作,拿自己的命去拼。
“陛下。老奴传旨回来了。”王清在外面高声叫道。
皇帝陛下叫他进来,问:“怎么样?”
王清想着刚刚的情形,斟酌着用词,说:“富平伯看起来倒是挺惊讶的,似乎没想过陛下会有此封赏。”
皇帝陛下说:“这么说来,倒不像是提前说好的。”说完又说:“以母后的性子,想来也不屑于提前跟两个小辈说。那他们二人今日这表现,倒也算忠心了。”
皇帝陛下在跟王清说话的当口,皇后娘娘也在自己的翊坤宫里团团转,她问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珊瑚道:“查清楚了吗?那道银耳羹……到底是不是陛下送进去的。”
珊瑚压低了声音,说:“问清楚了。是皇帝陛下今日早上亲自吩咐御膳房加的银耳羹,太后娘娘进了之后立刻……毒……发……了”皇后吓得脚下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还好被珊瑚扶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皇后连问了自己三遍。想来想去,只能自己背下这个黑锅,说:“珊瑚,本宫要去御书房脱簪请罪。”说完开始除去自头上的各种钗鬟。
“娘娘……您这是……”珊瑚吓了一跳,问:“您这是要做什么?”
皇后说:“陛下一定得找替罪羊啊!富平伯那里已经赏了,赏富平伯不过就是要告诉天下他看在母后面上会善待曹家。连曹家都要善待那又如何会毒杀母后?既然如此,自然要有人出来背这个锅,我难道不是最好的人选吗?”说完她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下定了决心,说:“为了珪儿,我也得把这口锅背起来。帝王的愧疚永远是最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