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四饼/无差】绿了芭蕉,红了樱桃

 哼哼被烧麦一个电话叫过来的时候,曹鹤阳正在气呼呼地数落烧饼,而烧饼也配合地点头称是,一如过去那么多年一样。
  “怎么啦?”哼哼捅捅烧麦,问:“这不挺好的吗?至于要我过来?”
  哼哼在中科院下属的研究院工作,手上的项目到了攻坚的关键时期,每天泡在实验室里盯着数据。要不是刚刚烧麦在电话里把事情说得特别严重,感觉下一秒两位老人家就要打起来一样,他是绝对不会扔下实验过来的。
  “哼哼怎么来啦?”先看到哼哼的是烧饼,问:“昨儿你不是还跟我说最近很忙吗?”
  “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收到烧麦求救的眼光,哼哼如这么多年来一样,撒了个小谎,替弟弟遮掩过去。
  随后他走到父亲身边,问:“爸,你跟我师父挺好的哈?”
  虽然最终没有选择相声这门行当,可是他还是如同过去这么多年来一样,管烧饼叫师父。
  “挺好的呀!”曹鹤阳这会儿才看到哼哼过来,说:“我们正在商量,你师爷九十大寿,咱们穿啥衣服去呢!”随后又看着哼哼说,“正日子是下礼拜四,寿宴放在下礼拜五。你别跟你师父五十大寿那回一样忘了啊!”
  “忘不了忘不了!”哼哼没开口,烧饼已经先说话了,“说了多少次,那回哼哼也没忘,他跟我打过电话来着!那会儿他才保研就被导师提前抓去做实验,那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导师那也是师父呀!你以为他跟烧麦一样毛毛躁躁的啊?说了多少次了,咱们哼哼好得很。”
  被无辜牵连的烧麦第一万两千三百四十五次升起自己可能不是亲生的念头。
  “干嘛老说我徒弟不好?”曹鹤阳却很护短,说:“人家现在可也是队长了呢!不比你差。”
  “得了吧!”烧饼不以为然道:“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连COO都当过了呢!”
  眼见两位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人又要起争执,哼哼连忙岔开了话题,问:“爸,师父,那你们俩商量好没有?到底穿哪件啊?”
  哼哼话一出口,就看见烧麦对自己大使眼色,心里暗道不好,果然就见父亲又来了劲头,说:“哼哼,你来评评理,我说你师爷大寿,咱得穿着喜庆点儿吧!这红色的大褂不挺好么?你师父偏偏说要穿绿的,这颜色远看跟颗菜似的,他还跟我犟。”
  哼哼眼皮一跳,就听师父说:“你想穿红的就穿红的嘛!只要不穿黑的都行。再说了明明是你说的让我挑衣服的,我挑了你又不喜欢。”
  “师父生日,我没那么傻穿黑的。”曹鹤阳说:“师父现在那眼神,我要穿黑的,指不定他就能把我认成张九龄。”
  “你可别这么说!”烧饼说:“咱师父眼神好着呢!前两天还能指着新闻联播的片头跟大林说要那个颜色的蟒呢!”
  “林林答应他了没?”曹鹤阳显然对这个事情更感兴趣。
  “嗨!那还用说么?”烧饼笑起来。
  哼哼见二人有说有笑,便稍微朝外面挪动了几步,又冲着烧麦招招手。烧麦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哥,我错了。一直照顾他们的烟姐回老家了,新来的护工小花没经验,看他们吵架吓到了,给我打了电话。我又生怕我劝不住,所以就又打给了你。没想到……”
  哼哼摇摇头,说:“没事儿,反正我也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就是为了师爷生日穿啥颜色的衣服嘛!”烧麦大摇其头,说:“我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没什么,就是跟过去一样,拿斗嘴当有趣,自从他们搬进这老年公寓开始,就没怎么停过。小花不了解他们的情况,差点被吓哭了。”烧麦笑笑,眨着一对和自己父亲一样的小眼睛说:“我现在相信师叔说的了,那会儿他说他以前被他们俩吵架吓哭过,我一直以为他夸张。刚刚小花那样子,我是真的信了,不知道的人大概真的会被吓哭。”
  哼哼轻轻拍了拍烧麦的肩膀,以示安慰。自己工作忙,平日里几位老人家也是烧麦照应得多些。自从前几年,两位母亲先后去世,师父说服了父亲一起搬进这老年公寓之后,烧麦更是每天都来看望,不像自己,只能得空才过来。
  烧麦还在说着:“也是我爸不好,师父说要穿红色的大褂,显得喜庆,他偏不乐意,一定要穿绿色的。这才吵了起来。”比起一贯看自己不太顺眼的亲爹,烧麦显然更喜欢师父。从小到大,师父承包了自己所有的乐高,直到现在,他生日还会给他买。
  “那怎么现在又和好了?”哼哼奇怪地问,“是不是师父又给我爸赔小心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哼哼也很清楚,看起来随和的父亲,其实才是强势的那一个,但凡他不肯松口,师父绝对会是先服软的那一个。
  烧麦挠挠头,说:“我也不清楚,我到的时候他们俩已经不吵了。”然后他又连忙解释道:“我原想着给你去个电话要你别来了,结果还没来得及打,你就已经到了。”
  两个小的在外面嘀嘀咕咕,烧饼和曹鹤阳也在里面说话。
  吵完一架觉得神清气爽的曹鹤阳问烧饼:“大饼,到底为什么你想穿绿色那身啊?那颜色太艳了吧!咱俩这老胳膊老腿的,压不住了吧!”说完略有些嫌弃地说:“再说了,我现在这样,穿那颜色不更像球吗?”
  “哪儿像了?”烧饼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着肉麻话:“你曹老四什么时候都漂亮!怎么可能像球?”
  “呸!你就拿好话糊弄我吧!”曹鹤阳到底还是松口了,说:“行了,反正听你的,你说绿色就绿色吧!”
  “那敢情好!”烧饼高兴地笑起来,说:“红的那身,留到明年。”
  “明年?”曹鹤阳有些奇怪,说:“你倒是不怕我明年穿不上?”
  “穿不上再做呗!”烧饼不以为意,目光灼灼地看着曹鹤阳,问:“明年那必须得穿红的。”
  “也不是你本命年啊!”曹鹤阳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明白烧饼的意思,说:“就是有点儿可惜,咱俩大概是演不动专场了。想当年你还说金婚这个由头好,诈骗方便呢!”
  “四爷你记得啊!”烧饼惊喜道:“我多怕你忘了!”
  “我就比你大四岁,又不是老糊涂。当然记得。”曹鹤阳说到这里,又看了眼那衣服的颜色,突然意识到什么,说:“怪不得想穿这一身,和那年复演时候一样啊!”
  “那可不!”烧饼说:“我最近可用功了,没撂下,背贯儿也行。一口气背完《兵器谱》绝对不含糊。”说完作势要背。
  “你少来,我怕你死在这儿。”曹鹤阳假装嫌弃,目光中却带着笑,说:“真要背回头让烧麦带着他徒弟背。”
  “师父,您叫我?”烧麦在外面听见曹鹤阳仿佛是说了自己的名字,连忙应了一声,快步走进来。
  “说让你背贯儿!”烧饼说,“让你师父看看你有没有不用功。”
  “嗯?”烧麦猝不及防,不知道为什么又扯到自己身上。
  哼哼也跟了进来,在收到烧麦求救的眼神之后,连忙问了一句:“所以你们到底穿什么颜色啊?我跟麦麦也好准备一下,别跟你们撞了。”
  “撞不了撞不了。”烧饼很是得意,说:“这颜色你们才不会穿。”说完去开了衣柜指着两身荧光绿的大褂说:“我早就准备好了。”
  “嗯……”哼哼看了眼那大褂,又看了眼父亲满是无奈却带着宠溺的眼神,说:“也……可以算是彩衣娱亲了!”
  “诶!还是我们哼哼有文化!到底是大科学家。”烧饼很满意,说:“不像咱家烧麦。”
  “怎么又关我的事儿?”第一万两千三百四十六次烧麦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你又说我徒弟!”曹鹤阳说。
  “本来就是嘛!”烧饼说:“我徒弟多聪明啊!开口就能背《寻隐者不遇》,哪像烧麦,四岁了还在鹅鹅鹅……”
  “你又瞎说!”曹鹤阳继续护短:“我徒弟不到三岁就能八百标兵奔北坡了,怎么可能四岁还在鹅鹅鹅……”
  相视一笑,默契地把空间留给两位父亲,烧麦和哼哼悄悄退出了房间。
  里面的话语声依然不断,如过去那些年一样,又大约还会持续许多年,然后散落在奔流不息的光阴里。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