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肆·苏州城隍
朱云峰晕晕乎乎地接过曹鹤阳扔过来的车钥匙,上了车,曹鹤阳坐到副驾驶座上。朱云峰恍惚中有一种感觉,仿佛他们还跟过去一样,是要去出任务。某种程度上,他们也确实是去出任务。
朱云峰把车开回城隍庙门口,这里到了晚上就格外清静,何况现在时间已近午夜。车刚停下,车门就被“哗”一声拉开,张霄墨、孟鹤堂还有周九良鱼贯而入。他们似乎都有固定的位置。张霄墨直接坐到最后面一排,孟鹤堂窝在驾驶座后面的位子上,周九良则又变回了猫,窝进孟鹤堂怀里。
“又不关门!”曹鹤阳笑骂一句,也不见孟鹤堂怎么动作,只是双指一点,车门就被拉上了。
孟鹤堂笑笑说:“从前都是九龙关门,他们俩不在,不习惯。”
曹鹤阳不再说什么,微微颔首,朱云峰明白了他的意思,打灯,松刹车,踩油门,商务车缓缓朝外面的大路开去。
“我们具体去哪儿?”晚上的申城,交通格外通畅,拐上高架之后,朱云峰问。
“先开到花桥吧!”曹鹤阳说,“我导个航,到了花桥地界,再联络一下那边的城隍,问问具体情况。”
朱云峰原想问要怎么联络,又想问为什么现在不联络,不过见剩下几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就闭上了嘴,一边开车,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曹鹤阳聊天。
朱云峰的车技一贯很好,道路通畅,加上心爱之人就在身边,呼吸可闻,心情更加愉悦。哪怕他们将要去做一件他从来都不曾遇到过的,有些超出他认知范畴的事儿,哪怕这件事儿可能有些危险,对朱云峰来说,都无所谓。他只是稳稳开着车,听着曹鹤阳的说话声,间或搭腔,要是能把人逗笑了,那可比什么都高兴。
孟鹤堂抱着猫,已经觉得自己的牙都快酸倒了,摸摸窝在自己腿上的周九良,果然一手的鸡皮疙瘩,再看张霄墨,老早把他那副降噪耳机拿出来戴上,一个人在后座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养神。
孟鹤堂摇摇头,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再出任务,我也得把耳机戴上。此时他透过后视镜看到曹鹤阳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大约是朱云峰不知道说了什么,把他逗得前仰后合。
孟鹤堂立刻为自己刚刚的决定追加了一条,眼罩也得戴上,上车就蒙头睡觉,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驾驶座和副驾驶的两人,对自己造成的“闪光”效果一无所觉,一路说说笑笑,车拐上国道,在路过一块不甚明显的标记后,曹鹤阳突然开口说:“大饼,就前面,你拐到小路上停下吧!我们已经进花桥了。”
“好的。”朱云峰连忙打了方向灯,然后拐进小路。
没等车停稳,曹鹤阳就跳下车,倒把朱云峰吓了一跳。
只听“哗”一声,后面的车门也被拉开,周九良一伸腿,从车上跳下去,待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化成人形。孟鹤堂和张霄墨也随后下了车。
朱云峰连忙熄火,拉上手刹,也从车上下来。
只见曹鹤阳手指轻点,凌空画了个圈。那圆圈就仿若有了实质一般,一圈白烟凝而不散,飘飘荡荡落到路边的泥地上,曹鹤阳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喝了一声:“请见!”
话音刚落,土里突然钻出来一个精瘦精瘦的中年人,见到曹鹤阳先是愣了愣,然后说:“小神当方土地,拜见城隍大人。”说完,居然就想跪下行礼。
曹鹤阳哪里敢受,连忙虚虚一扶,说:“都多少年了,咱们现在不兴这一套啦!您叫我曹科长就行。”说完又问:“您怎么称呼?”
“小的……”那土地看看曹鹤阳脸色,说:“我姓马,是此处土地。不知道曹……”他想叫科长,多少觉得有点儿烫嘴,想称大人又怕曹鹤阳不喜欢,最终还是含糊道:“您叫我来,有何吩咐?”
曹鹤阳说:“听说你们这儿最近出了个厉害的女鬼,你们的那位城隍大人也有点儿束手无策,栾局……栾大人让我来看看。”
马土地一听说是这事儿,话匣子立马打开了,说:“嗨,您是不知道,这女鬼厉害着呢!来去无踪,这都快两个月了,咱们还是摸不着她的半点踪迹。咱们大人也是愁啊!虽说这两个月,她倒是没有害人性命,却怎么都不肯去地府再入轮回,没办法,咱们大人才去求了栾大人。”
曹鹤阳说:“我们正是为这事儿来的。不过我看到的那份报告写得有些笼统,所以我们想问问您家城隍大人,有些事儿面对面才能说清楚。不知道您是否能代为通传一声?”
马土地立刻满口答应,说:“没问题,没问题,小的这就去给咱们大人传话。”说完整个人又重新没入土中。过了五分钟不到,他又现出身形,说:“咱们大人说,他在那女鬼的死地等各位。我给您各位引路?”
说完他又有些犹豫,说:“就是这位……这位……”他看向朱云峰,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凡人,且身上没半点法力,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城隍……曹科长大人带过来。难道只是个司机?
曹鹤阳笑笑,说:“不妨事儿。”说完轻轻拉住朱云峰的手,说:“刚刚栾云平给你的那块玉牌,你拿出来,贴到眉心,然后闭上眼睛,等我让你张开的时候再张开。”
虽然不知道曹鹤阳有什么打算,不过朱云峰向来不会质疑曹鹤阳的决定。他听话地拿出那块玉牌,贴到眉心上,闭上眼睛。
只听曹鹤阳说:“走吧!”然后朱云峰就觉得自己身子一紧,似乎是被人拉扯着不断向前,耳边隐隐有风声,又不怎么真切。似乎很久又似乎很短,他突然觉得身上一轻,然后感觉到曹鹤阳捏捏他的手,轻轻说了一句:“我们到了。大饼,把眼睛睁开。”
朱云峰一睁眼,险些被吓了一跳,他们现在居然在一幢高楼的楼顶天台上。曹鹤阳站在自己身前,再前面还有两个人,除了刚刚那个马土地,还有一个看起来身材微胖的中年人。
那人正转过身来,冲他们一行人拱拱手说:“刘某不才,愧对这一方百姓,实在是……”
“刘……科长……”曹鹤阳打断了他的话,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那份报告上写得不清不楚的,不就是想让我来找你一趟嘛!凡事儿瞒上不瞒下。我人也到了,这些都是我手下人,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苏州的这位城隍爷姓刘,虽然在天朝如今的行政区划上,申城是直辖市,省级单位,苏州不过一个市,但从天庭的行政体系来说,二人是正儿八经的平级,何况曹鹤阳的城隍还是个代理,理论上应该比这位刘城隍还矮半头,可听曹鹤阳说话,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那刘城隍却一点儿不生气,反而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说:“嗨,四哥,咱们哥俩儿谁跟谁啊!有什么事儿我敢瞒着你?我这位置怎么来的,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嘛!”
“行了,别说废话了,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曹鹤阳问。
刘城隍挠挠头,说:“这话……我也不知道应该从哪儿说起。”
“从头说,别墨迹。”曹鹤阳说,“再这么下去天都要亮了。”
“行行行。”刘城隍说:“死的那个姑娘,姓刘,按谱系上排,是我嫡亲的侄孙女。”
朱云峰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看看面前的中年人,又听他说侄孙女,半天才反应过来,之前曹鹤阳也说过,真算年龄他都一百多了,想来这人应该也是如此。
朱云峰正在思索,只见刘城隍突然间“噗通”一声跪下了,开始干嚎道:“四哥,你得帮帮我!那孩子死得好惨啊!”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曹鹤阳都被他吓得一颤,周九良更是“喵呜”一声,变回了橘猫的样子,跳到孟鹤堂肩膀上,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