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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城水寨原是洛河上最大的水匪寨子,因着此地连年兵灾,土里刨食的人过不下去,便借着洛河成了水匪。朝廷曾经多次派兵清剿,但却是越剿越多。直到女皇登基之后,疏通了洛河,兴修水利,重新丈量了土地,又狠杀了几个民怨颇大的水匪头子才算是让这附近一带重归朝廷管辖。竹城水寨的杨寨主就是在此时归顺朝廷的,还被封了个转运使,方便他借着洛河做些买卖。
竹城水寨最兴旺的时候,号称寨中有近万丁壮,大船过百,小船近千,连洛阳太守都要给几分薄面。竹城水寨的寨主姓杨,据说从小就生长在寨子里,水性好,脑子活,为人又有一股凶性,凡遇冲突,都冲锋在前,很得人心。
竹城水寨杨寨主曾经有好几位夫人,泰半都是抢来的,刚刚刘九思认出来的那位也不例外。据说她原是一位客商的夫人,随丈夫行船路过洛河,船只被竹城水寨所劫,其他人都怕的瑟瑟发抖,只有她居然振振有词地和那些水匪讲大道理。她当时还不到二十,面容姣好,声音柔媚,偏生讲出话来一套一套的,让人啧啧称奇。
杨寨主立时看中了她,说只要她答应做自己的压寨夫人,就放过这艘船,不但不伤人命,还分文不取。
一般女子遇到这种情况,要么破口大骂,要么嘤嘤哭泣。这位杨夫人却说:“我做你的压寨夫人也不是不行,但你必须明媒正娶,且从此之后只有我一人。”
杨寨主答应了她,她就真的跟着杨寨主回了寨子。杨寨主果然信守承诺,放过了那艘船,也遣散了自己家中一众妻妾,从此只有这位杨夫人一人。也是在这位杨夫人的建议下,竹城水寨后来都是只劫银钱不伤性命,甚至还做起了“寨旗”生意,往来客船,只要在船头插上水寨的旗帜,便能安然通过。兄弟们不用再出去刀口舔血,银钱却源源不断,一时之间洛水上下有无数人来投靠。让竹城水寨成了名副其实的洛水第一寨。
再后来,也是这位杨夫人一力促成杨寨主被朝廷招安,还被封了个“大义夫人”的名号。
杨寨主大约七、八年前病故,他膝下无子,寨中一众兄弟分成几派,想要抢寨主的位子,这位杨夫人又是妙招迭出,拉一群打一群,借着亡夫的名义,自己坐上了寨主的位子。不过她还是喜欢别人叫自己杨夫人,以示自己深爱亡夫。不过她真的坐稳位子之后,就开始养面首,据说还跟地方上的几个大员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几年竹城水寨的杨夫人出名倒不是因为水寨兴旺,而是她的各色绯闻,全部香艳无比。
刘九思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他神色有些尴尬倒:“我当年曾经在洛南做过小吏,见过她。不过当时离的远,时间也长了,所以才需要辨认。”
朱云峰点头,随后问张霄墨道:“关于这位杨夫人,我们还知道些什么?”
飒沓台经手案件无数,无论江湖还是庙堂,各色人等有何秘闻,他们都一清二楚。张霄墨是他这一队人中专司记录的书办,需对飒沓台中各类资料典籍熟烂于心。
果然张霄墨思索了一下说:“这位杨夫人出名后,我们曾经调查过她,不过消息未经证实。”
“噢?还有我们都证实不了的消息?”朱云峰很是好奇,问:“是什么?”
“都说这位杨夫人原是商人之妇,但身世就不清楚了。之前我们调查过,她似乎与那位客商是私奔,各处官府均无他二人成婚的文书。”张霄墨说。
“哈?”朱云峰道,“意料之外,但倒也算是情理之中。只是……”朱云峰看着眼前已经毫无声息的尸首,说:“以她的身份,来此地贺寿也属正常,何需易容乔装?”
刘九思说:“或者……她是来见什么人的?”想到这位夫人的传闻,他说:“裘家有她的情郎?”
一直在一旁默默倾听的曹肆突然将折扇一收,在手上轻敲两下,说:“如此说来,我倒突然想到另外一个传闻。”
“另外一个传闻?”朱云峰看着曹肆,问:“是什么?”
曹肆说:“裘老庄主的夫人出身洛阳金刀门,现在的金刀门门主应当管这位裘老夫人叫姑奶奶。”
朱云峰说:“这事儿我也清楚。不过裘老夫人似乎十多年前就亡故了,好像那之后裘家和金刀门的往来就没那么密切了,否则今日这些尸首中怎么一个金刀门的都没有。”
“是。”曹肆说,“不过在当年,裘老庄主借助岳家的力量颇多,所以对自己这位妻子也……颇为敬重。”
朱云峰神色有些古怪,说:“你说他惧内就是了,用不着这么委婉。这个事儿也不怎么新鲜。”
曹肆也不恼他打断,继续说道:“男人嘛……发达之后总想着娇妻美妾,裘老庄主也不例外。不过听说裘老夫人是个火爆脾气,加上金刀门弟子众多,他到底也不敢明着来,所以听说有一所外宅。”
“外宅?”朱云峰这下来了兴趣,说:“这我倒没有听说过。”
“听说是当年洛阳城中天香楼的花魁,被裘老庄主赎了身,养在城里。”曹肆说,“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终究还是被裘老夫人知道了。”
朱云峰摇头叹息道:“这就是裘老庄主的不是了,金刀门在洛阳是地头蛇,他就算要安置外宅,也没有安在城里的道理。”
“是啊!”曹肆说:“或者裘老庄主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才这么选的吧!不过终归还是被知道了。”
“那……然后呢?”朱云峰说。
“大人刚刚也说了,金刀门在洛阳城中何等厉害,要对付一介女流太容易了。”曹肆说,“何况洛阳城那么大,要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有的是办法。”
“说了半天,这事儿……和今天的事儿又有什么关系?”朱云峰问。
“听说当时那位花魁已经为裘老庄主生下一女。”曹肆说,“算来,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朱云峰眸光一凝,说:“你的意思,这位杨夫人,是裘老庄主的……私生女?”
曹肆摇头,说:“是与不是,我就不敢说了。只是据说当时金刀门看在那是裘老庄主骨血的份上,将那女孩儿送到了庵堂之中。”
“阿朱。”朱云峰立刻吩咐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朱鹤松蹲下身子又是一番检视,随后回报道:“虽然时间久远,但能看得出,杨夫人头上曾有戒疤。”
“以杨夫人的本事,要想查清楚自己的身世倒也并非难事。”朱云峰说,“毕竟……”
“毕竟我天机楼都知道裘老庄主曾有一女。”曹肆接着说道,“所以她乔装改扮来此,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朱云峰疑惑道:“她来做什么呢?相认?报仇?抑或相认不成来报仇?”
曹肆摇头,说:“这……就是各位大人的专长了,我天机楼与查案一道真的是一窍不通。”
“呵呵。”朱云峰干笑一声,说:“曹兄过谦了。天机楼掌天下机密,这天下没有你们不知道的事情。”
曹肆回了一声干笑,说:“大人过誉才对。我天机楼在飒沓台眼中,不过就是卖消息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朱云峰不再多说什么,又叮嘱手下想办法查清那具男尸的身份,同时将在裘家取到的各处毒物提出些许放入竹筒中,飞鸽传书直送京城,飒沓台中自有专门的人检验是何种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