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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九桔是个颇为单纯的小道士,或者是因为青羊宫在川蜀一带颇有名望,无论是江湖人士还是寻常百姓,见到道人都礼让三分,以致于他的几位师兄放心让他单独行走江湖。反正以朱云峰的眼光来看,不用什么老江湖,就随便一个小骗子都能把周九桔骗得团团转。
上次龙虎山的事情之后,栾云平费了一番功夫,才跟青羊宫重新把关系建立起来,朱云峰也一直想找个机会跟青羊宫示个好,把当时的梁子揭过去,因此听了周九桔的请求,他略一思索就答应了,说:“反正左右无事,不如我就陪道长走这一趟吧!”
周九桔闻言非常高兴,连连道谢,说:“多谢多谢。”说完颇为自来熟地叫茶棚主人装了水和点心,又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朱云峰等他会账,朱云峰又好气又好笑,觉得自己可能确实上辈子是欠了青羊宫的。以后要是能够路过,一定要去拜一拜三清,问问他们自己上辈子到底干了啥。
会了茶钱,朱云峰便带着周九桔朝璧山方向前行。他有意考校周九桔的功夫,赶路时候故意使上轻身功夫,走得又急又快。周九桔却似乎浑然不觉,默默赶路,始终与朱云峰并驾齐驱。朱云峰偶尔开口与他聊几句,他有问有答,气息运转如常,似乎游刃有余。
朱云峰心中暗暗称奇,他是试过青羊宫其他几人功夫的,知道道家功法极重内功,往往内息悠长,可那也绝非一日之功。否则当年青羊宫那几位就不会被朱云峰打伤了。然而这个周九桔不知道是不是天赋异禀,居然一身功力浑厚,倒是不能小觑。
不一日两人到了璧山脚下,途中朱云峰几次通过飒沓台的暗记联系都城,询问此次灵剑山庄出手对唐门发难的详情,可却是音信全无。朱云峰能收到飒沓台的密信,但是内容全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朱云峰有些讶异,隐隐猜到了其中的关窍,但是又有些不敢确定,毕竟若是那个猜测是真的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璧山脚下有个小镇叫做唐家镇,据说镇上的人多多少少都与唐门有些关系。这个据说是不是真的,朱云峰也不确定,不过看到镇上的居民全部门户紧闭,连茶棚饭铺都不开张,他倒觉得这消息大约是真的。
“九桔……”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朱云峰和周九桔已经混得很熟了,他指着半山上的一座亭子说:“那里就是唐门的解剑亭了,再朝上就是唐门了。”
周九桔看了看,问:“饼哥,那我们这就上山?”
朱云峰想了想说:“这样贸然上山,我们说不定会先遇到灵剑山庄的人,若是遇到,你准备怎么办?”
周九桔想也不想,说:“将来意告诉他们,青羊宫只做壁上观,不管其他。”
朱云峰又问:“那若是灵剑山庄刁难唐门呢?”
周九桔愣了愣,说:“灵剑山庄好大的名气,应当不会吧!”
朱云峰在心中叹气,又问:“要是唐门不肯就范,放毒呢?”
“这个……”周九桔又愣了一会儿,说:“前年我跟着大智师兄到唐门送年礼,掌门唐傲师叔亲自接见我们,很是和蔼。他几位亲传弟子也很有礼,身上没有傲气,还送了上好的避毒丹药给我们呢!”
朱云峰心说,废话,那是因为你们是去送年礼的,灵剑山庄是去兴师问罪的。
不过已然到了此处,要退回去是不可能的,朱云峰只能说:“你说的有道理,灵剑山庄和唐门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那我们这就上山吧!希望他们真的能好好谈谈。”这句话他说的有气无力,显然自己也不相信。
然而山上的情形大出朱云峰的意料,灵剑山庄的人确实已经到了,但和他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全然不同,居然真的和谐友好,仿佛只是来拜山的。
青羊宫在川蜀素有名望,周九桔又曾经来过此地,通名之后不久立刻就有人迎出来。
“大吉师弟,你怎么来了?贵客贵客!哈哈哈哈,太好了。”人未至,声先到,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一个穿着褐色短打,扎着白头巾,赤着脚穿着麻鞋的汉子迎出来。
朱云峰知道诸葛亮在蜀中遗泽千年,川人的白头巾是表示为诸葛亮戴孝,不忘丞相之恩,见到这副打扮倒不奇怪,只是仔细打量那迎出来的汉子。
那汉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就如同一个平常的川蜀百姓,但他身上搭着一个褡裢,朱云峰知道这是唐门内门弟子的标准装束,如他们飒沓台的“春分”短刃一样。这褡裢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毒物,若是有一分轻慢说不定就能让人命丧当场,想到此处,朱云峰暗暗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周九桔显然是认识那汉子的,行了个礼,说到:“无量寿佛,彭师兄别来无恙。上次您送我的避虫丹甚是好用,我回青羊宫之后再不受蚊蝇滋扰。”随后他指着朱云峰道:“这位朱大哥,是我路上认识的,我遇到些麻烦,是朱大哥出手相助,他正好也到这附近,我就自作主张带他来叨扰两日了。”
姓彭的汉子叫彭瑜操,是唐傲的二弟子,他的功夫在门内不算顶尖,但为人颇为机灵圆滑,惯会看人眼色,与人交往自有一套,所以唐傲一般都让他出面负责一些人情往来。此时听周九桔这么说,立刻说道:“你的好朋友,就是唐门的好朋友,能来小住几日,自然是好的。”说完通名道:“在下彭瑜操,不知这位朱兄弟如何称呼。”
朱云峰原本不想暴露自己的姓名,但他此时已经隐隐猜到这次灵剑山庄出动不简单,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想了想,他还是拱手行礼,随后说道:“飒沓台,朱云峰。”
彭瑜操一惊,看向朱云峰和周九桔的神色不禁凌厉几分,问道:“飒沓台?”
周九桔也吃了一惊,因为之前路上朱云峰从未与他说过。
朱云峰说道:“我到蜀中办事,与九桔算是恰逢其会,彭兄不用惊疑,他不知道我身份。”
彭瑜操神色缓了缓,问:“不知道朱大人此来,有何贵干?”
朱云峰说:“裘家灭门一案,是我办的。”
彭瑜操脸色一变,好在“飒沓台”三字在天朝颇具分量,他吸口气稳住心神,说道:“原来朱大人是要来我唐门擒凶的吗?”
朱云峰摇摇头,说:“一把刀,有的人用来行侠仗义,有的人用来作奸犯科,可这与打铁的有何关系。”
彭瑜操神色一松,说:“那朱大人是来主持公道的?”
朱云峰又摇头,说:“飒沓台不能打包票,说那铁匠铺一定和杀人凶手有关,可要是有人要把铁匠铺砸了,那肯定是不行的。更有甚者,若是有人借着飒沓台的名义要砸铁匠铺,那我就更不能坐视不理了。”
朱云峰几句就把他的来意和立场说的清清楚楚,彭瑜操想了想,到底还是说道:“朱大人是贵客,请先进来奉茶,我立刻报我师父知晓。”说完将二人让进山门。
唐门在璧山半山上,更像是一座坞堡,堡内房屋错落而建,和中原地区大为不同。
彭瑜操将二人带到正堂,通报后迎二人入内,朱云峰一进屋就发现屋里已经坐着三个人。主位上坐着一个虬髯汉子,身材却颇为瘦弱,与那把大胡子颇不相称。下首坐着两人,一人着青色锦袍,四十上下年纪,双眸炯炯,颌下三寸短须,见朱云峰进来神色间似乎有些尴尬。另有一人,着月白色的锦袍,手上摇着扇子,脸上神色似笑非笑,见朱云峰进来还调皮地朝他眨眨眼,不是曹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