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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孝立这个名字,如今在天朝可谓如雷贯耳。女皇陛下一手建立的内卫就归他主管。他是阉人,久在女皇身边伺候,人称卫大总管。
“我如何信你?”朱云峰道:“你也说你不过是二十年前见过他一面,这些年卫大总管从未出京,你凭什么说当年之事与他有关?”
“大约三年前,有人拿着我父亲的信物上山,说是求助。”唐傲说:“我父亲在时交游不算广阔,临终时也从未说过有信物在外。当时我只以为是招摇撞骗之徒,结果瑜操回禀我说那东西看起来似乎是真的,他不敢拿主意,要我定夺。我一眼就看出那东西是我父亲亲手做的七彩竹。七彩竹是用璧山后山的竹子在药物中浸染而成的。那方子倒不算什么秘密,但其中一味紫色染料的原料只有璧山才有,寻常人很难得到。我惊疑不定,不知道父亲何时交了这信物出去,那人却说是二十多年前的故人相托,有朋友中了毒,需要唐门配解药。”
“什么毒药需要唐门掌门亲自解?”朱云问。
“倒也不是什么厉害毒物。”唐傲说:“七虫七花丹而已。”
“七虫七花丹?”朱云峰问:“此毒我也有所耳闻,据说药方变化多端,若是无法辨识用的是哪七种毒虫和毒花,无法对症下药,根本解不了毒。”
唐傲点头,说:“就是如此。那人说朋友中了此毒,下毒之人是死对头,绝无法子和解。这世上解毒高手虽多,但能从中毒者的血中辨识出毒物的,也只有唐门了。”
朱云峰点头,说:“那……又与内卫有何关系呢?”
“其实当时我有些犹豫,不想管这个事儿。可一来他有我父亲信物,二来那七虫七花丹做得虽不算高明,但有一味毒虫连我都不能立刻辨识出来,倒让我来了兴趣。我用了一天一夜终于辨出了结果,配好了解药。那人将我父亲的信物归还,还说必有重谢。”唐傲说:“那人走后,我细细回想,二十多年前的故人,只有当时那位卫大人了。又过了大概半年,山下唐家镇上管着附近田庄的管家来报,说镇民与附近乡里争水源,两边打架,伤了不少人。我原以为这事儿有些麻烦,哪想新上任的县令虽然判我们赔钱却又把那处水源划给了我们。无功不受禄,我正想着那县令是不是要唐门为他做事,结果他却修书一封,言语间颇为客气,还说与卫大总管有亲,与我是自己人。我这才把所有的事儿串起来,知道那位‘魏大人’原来是‘卫大人’。”
朱云峰与曹肆互看一眼,都没想到原来早在二十年前,卫孝立就与江湖有如此深的牵扯。
想到这阵子自己遇上的几件案子,朱云峰问:“你父亲有没有可能把‘阎王帖’给那位卫大总管?”
“这……”唐傲本想说绝不可能,可此时他刚刚知道了父亲亲手毒死了爱人,思索良久,说:“我不知道。”
朱云峰又问:“当年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唐傲说:“我不是很清楚。”
朱云峰说:“唐掌门,你应当知道,今日之祸起于二十年前。这一次人家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你的义子,下次是谁可就难说了。”
唐傲看一眼曹肆,思索良久才说:“这件事情我原是打算烂在肚子里,若是传出去,整个唐门的声誉全都完了。可是……当年小安就想阻止这件事儿,甚至为此丢了性命。罢了,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吧!”
大概五十年前,西南那边突然多了一伙人,自称血衣教众。他们养蛊的法子与众不同,西南地方水土与蜀中不同,有许多新奇的毒虫毒花毒草,都是我们此前从没见过的。我父亲年轻时候曾经到那里游历,误食了蘑菇,是被血衣教的人救回了一条命。”
曹肆冷哼一声说:“人家救你父亲性命,你父亲反而害死人家。恩将仇报,虚情假意。”
唐傲没有反驳,他也知道自己父亲这件事情办得不漂亮,但是那人到底是自己的父亲,他不便多说什么。只继续说道:“大概二十五年前,那会儿我刚满二十,父亲准我独自下山游历,我从小就听他说血衣教,说那里有许多奇花异草,就很想去见识一下。父亲给了我一枚令牌,说我持那块令牌可以在那里得到帮助。也是那一次游历,我认识了小安。当时我不知道他是天机楼弟子,因为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穿着打扮和那些血衣教众一模一样。可是他不但会讲汉话,还会说官话,让我很是惊奇。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天机楼弟子,也是下山游历。那之后我们结伴在西南一带一起闯荡,很是做下了几件侠义事,回山的时候,我们就有了蜀中双璧的外号。”
唐傲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似乎是在回忆当年鲜衣怒马行走江湖的岁月。
“后来呢?”朱云峰问。
唐傲说:“后来就是二十一年前,当时女皇陛下还在戡乱,天下流民四起,蜀中虽然一贯富足,但到底也受影响。我记得那天我正在和我爹商议要不要赈济灾民的事情,却突然有人来访。那访客很神秘,和我爹从傍晚一直谈到深夜。”
“就是那位卫大人?”朱云峰问。
唐傲点头,说:“没错。晚间我去给他们送宵夜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他面白无须,看起来很和气,就像是个普通生意人。”
“他们在谈什么?”朱云峰问。
唐傲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敲门他们就停下了谈话。我爹后来跟我说那位卫大人是朝廷的监粮官,认识很多大粮商,我们搭上他的关系,买粮赈济灾民可以便宜些。当时我对这些俗务不太明白,爹怎么说我就怎么听。”唐傲叹口气,继续说:“其实现在想想,我当时真的是太傻,这世上怎么会有朝廷的官员来找一个江湖帮派。可是我当时却全然没有起疑。”
“可最后你还是知道了。”曹肆说。
“没错。因为我发现我爹在召集人手大剂量的调制药物。”唐傲说。
“阎王帖?”曹肆问。
唐傲说:“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药,因为每个人都只负责自己的部分,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做的到底是什么。我去问我爹,他说只是普通的让闭虫丹,是给灾民用的。可是我知道他在骗我,闭虫丹却不用雄黄,没这种道理。我又留心查看了一下,才知道他是要去对付血衣教。当时血衣教在江湖中名声不好,中原武林一来与他们语言不通,二来见他们摆弄蛊虫毒物,自然而然就对他们有了许多误解。且他们有许多法门是用自己鲜血为引的,更是让人觉得恐怖异常。所以才有了这些误解。我当时也问过我爹,为什么要对付血衣教。他说血衣教前阵子覆灭了一支朝廷前去清剿叛军的军队,他这次去是希望能居中说和,两边怕是有误会。”
“你信了?”曹肆语带讥讽。
唐傲沉默良久,说:“我不但信了,还与小安说了。”
“我师叔怎么说?”曹肆说。
“小安认为其中有诈,我却觉得他太过敏感,我们两个大吵一架。最后还是他来找我,说想跟着一起去看看。”唐傲说,“我答应了他,还跟我爹说了,他也答应了。结果……”
“结果你被你父亲暗中下了药,没去成,我师叔一去不回,血衣教覆灭。”曹肆说完看向朱云峰:“世人都说,二十多年前,血衣教教主炼制蛊虫被反噬,整个血衣教因为这蛊虫被一场瘟疫灭教,现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