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饼四】是的,我爱你

  烧饼心神不定地跟在师父大爷身后,默默地朝前走,身后师兄弟们的高声议论他一概听不进去。他罕见的沉默引起了师兄弟们的注意,有人问他:“烧饼怎么啦?劲儿还没下去吗?不会这会儿还顶吧!”然后是一阵大笑。
  今天烧饼跟着师父和大爷出来商演,演了个《武训徒》,效果挺好的。不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观众,站在侧目条的时候,腿肚子只打哆嗦,被候场的师兄弟看到了,笑话他。
  师父和大爷显然也听到了师兄弟们的笑闹,都转过头看他。
  师父没说什么又转了回去,大爷倒是温声问了一句:“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南京这天儿确实是热!”
  烧饼摇摇头,说自己没事儿。他心里在转着另外一个心思,他在想他的搭档,曹鹤阳。
  烧饼和曹鹤阳是从去年春节的时候开始正式搭档的,不过在烧饼心里,他一直把正式搭档的时间提前到再前一年的七月。那天他原本的搭档小岳因为吃了一块放在冰箱里的隔夜西瓜跑肚拉稀,不能演出。烧饼就去求了师娘和曹鹤阳一场,带着他演了八扇屏。
  对烧饼来说,这就是他和曹鹤阳的第一次合作,是非常重要的一天,值得纪念。他甚至还拜托了台下熟悉的观众给他拍照来着,可惜那观众也不靠谱,到现在也没把照片给他洗出来,他至今都不知道那天在台上他们俩是什么样子,唯一记得的就是因为临时搭档,曹鹤阳那天穿了一件红色的大褂,而自己只有一件蓝色的。没有穿一个颜色的大褂让他深以为憾,所以去年师娘一说做大褂,他二话没说就做了一件大红的,和曹鹤阳那件凑成一对儿,并且特别偏爱这一件。
  曹鹤阳对此颇有微词,经常说:“又不是过年,穿这么红干嘛?”
  烧饼则总是回嘴,说:“必须这么红,喜庆。”
  这一回烧饼接到通知说师父大爷能带他商演的时候,他特别高兴。毕竟如今他一场也就五十块钱,和曹鹤阳两个人租在外面住,哪儿哪儿都靠着曹鹤阳。他满心以为这回两个人出来商演能好好赚钱,等回去能吃一顿好的,说不定还能攒钱给曹鹤阳买游戏,没想到临到要走才知道,出来的只有他一个。
  “对不起。”烧饼接到通知那天晚上跟曹鹤阳道歉。
  “干嘛道歉?”曹鹤阳莫名其妙。
  烧饼垂着头,说:“要不我跟师父说一声,我不去了。”
  曹鹤阳上来就在烧饼脑袋上拍了一下,说:“烧云饼你犯什么浑?”
  烧饼愣了一下,自从和曹鹤阳开始搭档,曹鹤阳基本都纵着自己,偶尔几次争执到需要动手的地步也不过就是意思意思,刚刚那一下却是真的疼。
  曹鹤阳接着说:“跟着师父和大爷商演,那是什么样的机会,后台多少人想都想不来。哪儿有你这样的,机会来了还朝外推?你今年多大了?17了吧!17不小了,该知道好歹了。能有这么个机会你不好好准备,在想什么呢?”
  见烧饼瞪大了眼睛不说话,曹鹤阳又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刚刚的话说得太重了。想了想,他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顶?听说南京的场子得有小五千人,是他们那儿最大的剧场了。我们平时在园子演,确实没这么多观众,你紧张倒也情有可原,可咱不能打退堂鼓你知道吗?这次你和师父他们演,有大爷在,什么都别怕,肯定给你兜着。”
  “我……不是害怕,也不是顶。”烧饼终于理顺了思路,说:“我是觉得不公平,明明咱们俩是一场,为什么我去商演,你只能在园子呆着。”
  曹鹤阳有些惊讶,万万没想到烧饼居然是这样的想法。换了旁人有这样的机会,笑都笑不动了,他的小搭档却振振有词地在替他……打抱不平。
  “小四,对不起。我……”烧饼的话没说完,却换来了曹鹤阳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是一个纯粹的不带任何欲念的拥抱,曹鹤阳把烧饼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又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让他能够感受到自己鼓荡的心跳。
  “烧云饼,你真是个笨蛋。”曹鹤阳说。
  烧饼本想问一句“我哪儿笨了”?奈何曹鹤阳的怀抱太过温暖,以至于他没有说出口,甚至于根本不知道曹鹤阳之后还说了些什么。

  那天那个拥抱存在了多久,烧饼一直没有概念。他觉得很长,以至于每次回忆起来,曹鹤阳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味道都格外清晰。他又觉得很短,因为他甚至连伸出手回抱曹鹤阳都没做到,这个拥抱就结束了。
  那天之后,曹鹤阳又回复了原来的样子。或者说,他一直以来都是那个样子。对自己无限包容甚至到了纵容的地步,可是每当烧饼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时候,却发现曹鹤阳对其他师兄弟似乎也一样好。曹鹤阳和善可亲,随和大方,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可当他想要更近一步的时候,曹鹤阳又总是悄悄躲开。
  烧饼当然是喜欢曹鹤阳的,曹鹤阳是唯一从来不曾嘲笑够他的人。他不会拿他的长相打趣,对他的任何想法都报以尊重,愿意听他说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从来不会加以任何自以为是的评判。无论是生活还是相声,当他突然间有一个主意的时候,曹鹤阳总会说:“那……我们试试。”
  烧饼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曹鹤阳的,或许是一见钟情,早到那年那天那次拍肩膀。也或许是日久生情,在一日日单纯而快乐的生活里这个人驻进了他的心。
  总而言之,当烧饼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曹鹤阳对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可以失去一切,也绝对不能失去曹鹤阳这个搭档。可是这些心思思不能说出口的,甚至他都不指望自己能得到任何回应。他总觉得如今的这些日子都是偷来的,终有一日,曹鹤阳身边会有另外一个人,自己能够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只有在台上。
  当烧饼跟着师父和大爷回到北京的时候,听说曹鹤阳这阵子很忙碌,甚至都没在园子里演,每天进进出出的,似乎是在收拾房子。
  “收拾房子?”烧饼问说给自己听的师弟,“什么意思?打扫卫生?”
  “不是!”师弟说:“感觉是在重新装修。听说他丢了不少东西,换了好多家具。我听人说他连床都换了,换了一张足足两米的大床呢!啧啧啧,看起来好事将近啊!”
  “你胡说!”烧饼冲口而出。
  师弟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什么突然间就这么生气了。
  “你胡说!”烧饼依然在说这句话,心里某个地方却知道师弟说的可能是真的。他想起来他出差之前曹鹤阳好像是一直在看各种家具,甚至一直懒得动弹的他还兴起去宜家跑了一趟。可是……他换家具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又或者……他打算搬出去不跟自己一起住了?甚至……要让自己搬出去?
  烧饼气冲冲地回了家,果然家里已经被彻底收拾过了。原本那张特别占地方的大长桌换了一张小方桌,还有两把配套的椅子。空出来的地方放了一张宽大的懒人沙发,可以让两个人挤在一起。电视机被挂到了墙壁上,空出来的柜子上放了许多空的相框。
  曹鹤阳的房间也动过了。原本破旧的大衣柜被搬走了,换了一个崭新的轻便衣架和一个漂亮的组合柜。那柜子甚至是粉色的。
  烧饼看到那个组合柜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被雷劈中了,这绝对不是曹鹤阳的品味,曹鹤阳绝对不会挑这么个颜色。
  “曹鹤阳!”烧饼连名带姓叫的时候,说明他很生气。
  曹鹤阳莫名其妙,问:“怎么啦?”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烧饼问。
  曹鹤阳心里“突”了一下,一贯言辞犀利的他居然有些语塞,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那什么……你不在,我……就擅作主张了一回。”
  “那我怎么办?”烧饼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我要怎么办?你怎么忍心?”
  曹鹤阳挠头,说:“那什么……你要觉得不合适,我们再缓缓?”
  烧饼听到“我们”两个字,愈发肯定曹鹤阳是打算和女朋友同居了,他拼命让自己不要哭出来,问:“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曹鹤阳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了,说:“赶你走?谁要赶你走了?”
  “你没打算赶我走?”烧饼觉得心里好过了一些,但转念又觉得更不是滋味儿,“你……你让她搬进来,还不用我走?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才不要看你每天跟别人恩爱。”
  “这什么跟什么呀!”曹鹤阳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他拉着烧饼的手,把他按到新买的餐椅上坐下,问:“你觉得谁要搬进来?”
  “不是你女朋友吗?”烧饼觉得自己有小情绪了,非常严重,哄都哄不好那种。
  “哦!我女朋友!我哪个女朋友?”曹鹤阳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你还哪个女朋友?”烧饼发誓如果这个人不是曹鹤阳的话,他已经一拳挥过去了!“你特么的居然还有几个女朋友?你居然一个都没有告诉我。”
  曹鹤阳憋笑憋得肚子都痛了,一本正经地说:“对啊!我为什么一个都没告诉你呢!”
  “为什么?”烧饼抬头问,一脸郑重。
  “当然是因为老子特么的没有女朋友啊!”曹鹤阳说完,伸手弹了一下烧饼的脑瓜。
  “诶?”烧饼顾不上疼,顿时来了精神,问:“那你……”
  “特么的,临走之前我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是不是?”曹鹤阳问。
  “临走之前,你跟我说什么了?”烧饼懵了。
  曹鹤阳被气笑了,伸手拉起烧饼,把他一把扯进怀里,把他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又把他的手贴到自己胸口,说:“现在呢?想起来了吗?”
  曹鹤阳的味道好香,是很清爽的皂角味道,和他这个人一样。烧饼想。然后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突然间记忆好像回炉了。那天曹鹤阳好像真的抱着自己说了很多很多,但是自己因为太过沉迷曹鹤阳的怀抱,居然完全没有听进去,甚至于全部忘记了。
  “啊!”烧饼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觉得很想找个洞钻进去。
  虽然没听进去曹鹤阳说了什么,但是他大概能猜到曹鹤阳这些日子做的事儿,都是那天跟自己说过的。
  曹鹤阳抱着手,施施然坐在椅子上,等着烧饼自己想清楚。
  “所以……”烧饼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退下去一点了之后探出头问:“小四,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曹鹤阳思考了三秒钟,然后摇了摇头。
  烧饼觉得自己的心要碎了,可是当他迎上曹鹤阳的眼神,突然间明白了,他站起来,然后坐到曹鹤阳对面,撑起自己的下巴与他对视,认认真真地问:“曹鹤阳,你爱我。”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曹鹤阳笑了,点头,说:“是的,我爱你。”

一个彩蛋
  误会当然很快就被解释清楚了。那日烧饼的愧疚让一直以来想等着烧饼长大的曹鹤阳提前了自己的计划,于是在抱着烧饼的时候告白了,并且将自己一直以来的一些列计划全部都说了出来。
  完全陷入曹鹤阳怀抱的烧饼根本不记得这些,而曹鹤阳则是单方面认为他同意了,在烧饼跟着师父去南京的时候着手布置。
  赖在换了四件套的大床上,烧饼和曹鹤阳一起挑着准备印出来摆在柜子上的照片,余光瞥到那个漂亮的柜子,问:“为什么选粉色的?”
  曹鹤阳看着烧饼:“不是你喜欢吗?”
  “我才没有!”烧饼立刻否认。从小到大的认知里,男孩子是不能喜欢粉色的。
  “不喜欢你盯着看八百回。”曹鹤阳伸手把烧饼搂到怀里,“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烧饼的眼睛亮晶晶的,原来男孩子也是可以喜欢粉色的呀!
  “比珍珠还真。”曹鹤阳回答。
  “我喜欢什么都可以吗?”烧饼问。
  “对啊!”曹鹤阳说:“只要不伤害别人,为什么不可以呢?”
  “小四,你真好!”烧饼高兴地扑到曹鹤阳怀里。
  当然,此时的曹鹤阳并不知道自己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当烧饼解锁了摄影技能并且努力学习了很多知识之后,曹鹤阳才明白自己当年立了一个多大的FLAG,不过那就是另外的故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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