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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在三楼曹鹤阳的房间,细细听楼下的声响。不过曹鹤阳的房间隔音似乎很好,他支起耳朵还是听不到什么。又过了一会儿,他隐约听到汽车响动,连忙赶到窗边,看到一辆小汽车从曹鹤阳院子里开出去,拐到外的大路上。
张九龄原以为曹鹤阳应该不久之后就来找自己,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他又不敢贸贸然离开房间,只能在坐在房里干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太阳西斜,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又一辆小汽车在曹鹤阳家的院门外嘀嘀按着喇叭,见没有人搭理,车上的人下来自己开了院子的门。
张九龄在楼上看下去,心里松了一口气,是朱云峰来了。
朱云峰却没有把车停在院子里,而是又下车开了车库的门,把车子停在车库里,一副今天不打算再出去的样子。没多久,张九龄就听到有人“咚咚咚”敲了三下门。
虽然知道应该是朱云峰,但张九龄还是小心地躲到厚重的窗帘后面,屏住了呼吸。
“阿四……”朱云峰开门进来,见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有点奇怪。
“张九龄……”朱云峰压低声音试着叫了一声。
张九龄闻声从窗帘后面走了出来,叫了一声:“饼哥。”
“阿四……曹鹤阳呢?”朱云峰问。
张九龄摇摇头,说:“快中午的时候,有一辆车来,把他带走了。”
“带走?还是接走?”朱云峰问。
张九龄依然摇头,说:“我不确定。”说完把中午的情形详细说了,问:“怎么办?会不会出事儿了?”
朱云峰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应该不至于。”说完又说:“我看过了,家里没有人,几个我们布置好的地方没人动过。应该没人在他走后又进来,家里安全。”
张九龄说:“我下午一直呆在这间房间里。如果有人想趁着曹……曹老板不在找什么东西,不会放过我这间屋子。”
朱云峰点头,说:“我也没有接到他的任何紧急联络,初步判断应该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你先跟我来,帮我个忙。”
张九龄跟着朱云峰下楼来到车库。朱云峰打开后备箱,张九龄一声惊呼:“大楠!”
王九龙手脚被捆住,双眼紧闭,似乎是睡着了。
“他怎么了?”张九龄问。
朱云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没办法。他戒备心太重,又不认识我,不肯跟我走。我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张九龄问,知道王九龙没事儿,他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朱云峰抬起手腕,看了手表,说:“最多二十分钟吧!他块头大,我怕他半道醒了,下的药有点儿重。”
张九龄心疼王九龙老大一个人蜷在后备箱里,央求朱云峰道:“饼哥,辛苦您,帮我一起把他抬去客厅沙发上吧!”
朱云峰说:“我叫你下来,也是这个意思。否则没必要把车停进来。他个子太高了,我一个人实在弄不动。”
两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王九龙抬到客厅,朱云峰用茶几上的水果刀割开王九龙手脚上绑着的绳子,对张九龄说:“你在这儿守着他。等他醒了跟他说明一下情况。我去鹤阳酒楼看看,阿四如果没事儿,这个点儿应该在那儿盯着了。”
张九龄点点头,说:“饼哥你放心。”
朱云峰转身要走,想了想说:“他背上挨了几棍子,伤的不重,你别担心。”说完又指着进门处的矮柜说:“里面有药,你给他上一点儿。”
“行了,我知道。”张九龄说。
朱云峰又说:“万一我和阿四到明天早上天亮了还没回来,你们就赶紧走。”
“饼哥……”张九龄紧张起来,问:“你不是说没事儿的吗?”
朱云峰微微一笑,说:“放心。是没事儿。可万一真的有事儿,不能把你们也折在这里。”
“饼哥……”张九龄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他真正明白了朱云峰的意思。虽然大概率不会有事儿,可还是必须把要交待的交待清楚,因为在如今这个年月,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诀别。
“万一你们没等到我们回来,一定要趁着天蒙蒙亮的时候走。”朱云峰说:“你们不要走门,翻东面的院墙。这个院子和隔壁院子当中有一条很窄的夹道,你们四哥在夹道南头的废木桌的抽屉里塞一个油布包。换上里面的衣服,拿着证件,趁着时间早,检查不严密,立刻过苏州河,进法租界。进了法租界之后你们再往东到公共租界,去打听一下麦兰捕房的动静。麦兰捕房门大门正对着的骑楼下面有块香烟的广告牌,如果广告牌还在就说明我没出事儿,你们在附近等等,一定能等到我。如果你们看到那块广告牌被刷掉了,就说明我出事儿了,立刻回法租界。再从法租界西面去青浦,想办法找游击队。听清楚了吗?”
张九龄心里又酸又涩,他想到八年前,他以必死的决心喝下朱云峰拿给自己的“新型毒药”,醒过来却是在冰城警局的太平间。
朱云峰也是这样,匆匆交代了几句,给了自己假的身份证件,让自己顺利逃出冰城,上山去找抗联。
“饼哥,我都记住了。”张九龄说:“我和大楠在这里等你们,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朱云峰点点头,戴上帽子,匆匆离开。
张九龄听着房门从外面锁上的声音,从窗户里目送朱云峰离开。
“嗯……水……”王九龙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
“大楠,你醒啦!”张九龄立刻赶到沙发边,一把抓住王九龙的手。
“头疼!”王九龙叫了一声,似乎还未清醒,却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张九龄的手。
“大楠……大楠……醒醒!”张九龄叫道。
王九龙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张九龄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