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这里是上海滩。
看起来风平浪静,没有任何风浪的上海滩,时时刻刻在某些角落总有些暗流涌动。曹鹤阳在繁华的街道上逛着,走到一个卖香囊的店铺里还买了一个蓝金色的香囊。只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他,曹鹤阳不动声色的走向了人少些的路,走了不远曹鹤阳拐进了一个无人在意巷口,等曹鹤阳的身影完全没入阴影之中,有一队人从后面悄悄地跟上了曹鹤阳。
他不紧不慢的往巷子深处走,当面前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曹鹤阳把身子转了过来。看到带队的人,有些愣。片刻的犹豫之后,从腰间摸出来一把枪。
扣的动扳机发出来的响声,深深地印刻在了曹鹤阳的脑海里,他知道活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
在睁开眼的时候是傍晚了,曹鹤阳躺在巷子里,身旁全是尸体。传来阵阵糜烂的味道让曹鹤阳频频作呕,曹鹤阳摸了摸头,却只摸到了满手鲜血和一阵又一阵的头疼。自己的身上还压了死人,曹鹤阳把那个死人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脑袋也晕沉沉的靠在墙上,动了动身子浑身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曹鹤阳努力回想自己是谁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在这个死人堆里醒过来。曹鹤阳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摸出来一个学生证。看见之后就想起来不少东西,曹鹤阳之前是大学生,现在在教书,是一个地下党。今天这样好像是,被人追杀了。曹鹤阳只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没想起来,曹鹤阳还在整理衣服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刚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的死人动了一下,一看还有一个口气。曹鹤阳拿起手边的枪,抵着他的脑袋开了一枪。
那个人的眼里有些不解,虽然是日本人的走狗,但也是自己的同胞。曹鹤阳不忍心,便把他睁着的眼睛给合上了。那个人想必是这些人中间比较厉害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看就比别人高级些。曹鹤阳眼睛扫到那人手中握着什么东西,想必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为了打探究竟,曹鹤阳把那人手中的东西塞进了口袋里。艰难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缓慢走出了巷子。
路灯的光从树叶的空隙中流了下来,树影婆娑。曹鹤阳从怀里拿出了一根烟,洁白如玉段一样的手夹着烟,点燃之后缓缓的放入口中,浅浅的吸了一口却闷了好久才呼出。烟雾在眼前打着转,细碎的光打在地上,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响。只觉得眼前的景色迷离,曹鹤阳掐灭了烟,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家,曹鹤阳瘫坐在椅子上。摸了摸口袋拿出来了一个徽章,一个星星的图案,是一个细长的四角星,后面还刻了什么东西。一个圆圈中间点了四个点。曹鹤阳总觉得这东西熟悉,但是绝不是一个人日本人的狗腿子身上应该有的东西。总觉得这个徽章让自己很安心,曹鹤阳把这徽章放进了自己前胸的口袋里。
七月份的窗外还是有蝉鸣,窗帘被风吹起。这个场景好不惬意,只可是曹鹤阳也没有心思来享受这惬意时光,心底有些怪异也不知出在哪里。打开了一个本子,前面写的都是组织安排的任务,就在明天曹鹤阳有一个紧要的任务要去执行。曹鹤阳默默的把这件事记在了心底,本子中间有几页空白,再往后翻就像一个日记一样了。
「1919年5月4日
我在游行的队里见到了一个人,莽莽撞撞的。这种人一看就马马虎虎」
「1919年10月10日
我的入党申请书已经提交了,好激动。我也可以为革命事业而献出一份力了」
「1920年4月1日
我又见到了那个游行的男孩,他居然跟我一样。组织给他的代号叫烧饼,哈哈哈哈哈我可以说是人如其名吗」
看到这里曹鹤阳的记忆被唤起了一点,好像真的有一个跟他一起的同志叫烧饼。曹鹤阳轻捂着嘴不禁笑出了声音。
「1920年8月3日
烧饼被安排去了报社工作,还真有点想念这个混蛋呢」
「1925年11月30日
他说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陪我过生日了。希望我俩都平安」
日记的跨度很大,但是翻到最后一篇的时候曹鹤阳的眼泪不禁流了下来。他完全想起来了吗,没有。记忆里那个叫烧饼的大男孩的脸依旧模糊,但是两个人经历的所有事情曹鹤阳都记起来了。
在生日那天,烧饼早早地准备好了吃的饭和鲜花。
“你买这么多花干什么”曹鹤阳打了下烧饼的肩,“你是怕不够张扬吗,你不怕他们……”曹鹤阳的话没有说完,他不想再说了,他知道他们俩个人的命就如草一样随时会被连根拔起,那是最坏的结果了。
时间凝住了,烧饼很庄重的拉起曹鹤阳的手。
“阿四,有些话以后不一定我能再亲口跟你说了,如果我死了别那么想我。”曹鹤阳坚定的摇了摇头,“你不会死的”
“你先别打断我说话,为了革命事业牺牲是必然的。但是我想说,我想说”烧饼欲说又止,他知道他说出来这些话,要是以后真……那曹鹤阳会怎么办。他咬了咬牙又把话咽了回去。
曹鹤阳的手附上了他的脸颊,“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啊”
从那之后,俩个人没有私下再见过面了。
爱人啊,何时才能再相见。
转天曹鹤阳就像往常一样,去学校教书。只是有几个生面孔坐在了下面,曹鹤阳只是把面容记了下来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一幕倒是勾起了曹鹤阳不少的回忆,当时他当老师的第一天,烧饼那个混小子来听他的课,坐在正中间。别人上课看书他上课看曹鹤阳。下了课就被曹鹤阳明令禁止不让他上自己的课了。曹鹤阳记忆里烧饼的形象好像又清晰了一点。
一节课结束,那个几个陌生面孔的人依旧坐在那里,等到教室里所有的人都离开之后。凑近到曹鹤阳的跟前。
“曹先生”一个人率先伸出手来似要跟曹鹤阳握手。等曹鹤阳伸出手来又把手收了回去。那人脸上充满了戏谑的笑。曹鹤阳却不以为然的说,“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曹某人吗。”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摇着头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精美的信封,“曹先生不要这么谨慎,山下先生希望您能够来参加晚上的晚宴。”那人把信封放在曹鹤阳的手中,“还望曹先生光临”
宴会特意邀请了曹鹤阳前去,其中也没有诡异之处。一切的一切都在曹鹤阳的计划之中,目标不是山下,而是山下邀请来的一个贵客。一个撞破曹鹤阳真实身份的国民党特高课成员。
是因为在一次接头的时候,曹鹤阳的上线在跟那个人交谈,本不应该出现的曹鹤阳却出现了。上线命令曹鹤阳把这个人绑到码头,要不然曹鹤阳对身份就彻底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曹鹤阳对这件事情保持一个怀疑的态度,这俩个人为什么会认识,也是组织的安排吗。这些曹鹤阳都不得而知。
“哟,曹君真给在下面子,欢迎您的大驾”山下走过来跟曹鹤阳开始了客套叙旧。
曹鹤阳的目光一直飘忽在那个人身上。
山下见曹鹤阳没什么反应,便悄悄地拉起了他的手。用手指揉着曹鹤阳的掌心,曹鹤阳一震想要把手抽回来。“曹君真如外人所言温润至极啊,放心。就凭曹君的长相,只要不是出格之事”山下顿了顿,望向曹鹤阳眨了眨眼,“在下都可保你平安。”
曹鹤阳嘴角抽动僵硬的笑了笑,“那还真是多谢先生的美意了,我曹某人心领了。”曹鹤阳手摸索了一下酒杯,他真想把酒都倒在这个令人作呕的人的脑袋上,不过为了计划曹鹤阳还是按下了自己的想法,“来,我敬您一杯。”
听着嘈杂的聊天声和有些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在角落有几个人在聊有关于“朱云峰”
朱云峰这个名字曹鹤阳还是有点熟系的,稽查队的队长日本人的走狗。没想多听,曹鹤阳转身就离开了。
教堂的钟撞了第十一下,特高课的那个人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宴会厅拐进了走廊。曹鹤阳看着人影渐渐没入黑暗,便紧步跟了上去。站在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走廊里,那人就如鬼魅一样凭空消失了。
曹鹤阳精神一下子就警戒起来,身子往旁边的墙上贴近,后撤半步鞋和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双手从背后伸了出来,那人在曹鹤阳的身后。他用胳膊死死的勒住了曹鹤阳的脖子。因为缺氧而导致的耳鸣声在曹鹤阳的耳边响起。曹鹤阳弯起胳膊,之前烧饼教过他,用胳膊肘怼别人的力气要比用拳头打人的力气更大。
曹鹤阳肘部平抬,屈臂用力地怼到了那人的腹部。那人在吃痛而放松的时候,曹鹤阳用力的踩了那人脚,从胳膊的禁锢中脱了出来。曹鹤阳整个人的后背死死的贴住了墙,正要摸出腰间的枪时,那人却看了曹鹤阳一眼就跑掉了。
只见山下摇摇晃晃的拐进了走廊里。昏暗的走廊里只有曹鹤阳和山下两个人,宴会厅的门还被关上了。曹鹤阳靠墙的姿势没变只好把枪又放回腰间。
“曹君”山下一手撑着墙,一手就摸上了曹鹤阳的腰,曹鹤阳想往后躲可是身后只有墙。山下俯下身,浓重的酒气扑在曹鹤阳的脸上,他离曹鹤阳越来越近,曹鹤阳想跑,刚一动就被山下掐住了脖子。曹鹤阳摇着头涨红了脸挣扎。简单粗暴的嘴唇碰撞满是酒气的舌滑入嘴中,试图挑/逗与他一起共舞。曹鹤阳没有反应,山下也自感没趣就转头走回了宴会厅。
曹鹤阳瘫坐在地上,发了一阵抖,望着天,眼睛里慢慢地泌出一眶眼泪;眶满以后,那眼泪便沿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他蜷缩起来,双手紧紧的抱着膝盖,从小声呜咽变成嚎啕大哭。曹鹤阳突然发了疯似的站起来了,跑向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对着洗手池干呕,胃里翻涌着火烧火燎的。曹鹤阳双手撑着洗手台,双腿抖个不停。曹鹤阳用手捧着水漱口,把手指伸进嘴里试图抹掉那些酒味和刚刚发生的一切。
曹鹤阳迈着步子朝约定的码头走去,人没绑到也要回去交差。曹鹤阳脑子一直是懵的,走到了码头在一个偏一点的仓库里。上线早早对就在里面等着了,昏暗的仓库里没有一盏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来,水拍打岸边的声音让曹鹤阳心烦。
“先生……”曹鹤阳刚开口,上线就搭住了他的肩膀。“四,我知道任务失败了,你先坐在这里。这个给你”他把曹鹤阳摁在一个椅子上,然后递给了曹鹤阳一封信。
曹鹤阳接过信来坐在椅子上,双手攥着信纸微微发抖。信纸的边缘都被揉皱了。
「这可能是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了。我好想你,我会保护好你的 朱云峰」
这字迹明明就是烧饼的,但是为什么落款会是朱云峰。曹鹤阳死死捏着信纸,之前哭红的眼睛还是一样的红,有些茫然的盯着他的上线。“这是什么意思,这落款。”
他的上线站在曹鹤阳的面前,一手抱胸一手捂着脸,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经意的笑,但还是在假装不知道一样,“四,你忘了吗烧饼就是朱云峰啊。是不是你们俩分开太久了你忘了他了啊。”
曹鹤阳用力的抿了抿嘴,因为之前写日记怕暴露所有写的都是代号,这次失忆之后曹鹤阳真的不记得他的名字了。曹鹤阳刚要开口,只见在一堆箱子后面闪出一个人影。
“小心”曹鹤阳喊出声,等人影稳了身形之后曹鹤阳才认出是那个特高课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你的好下线啊。这个时候还在关心你。”
曹鹤阳瞪大了眼,这话是从那个特高课的嘴里说出来的。曹鹤阳站了起来,椅子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是卧底是吗”曹鹤阳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曹鹤阳把枪拿了出来,枪口对准了他。
那人也掏出了枪,对特高课的人挥了挥手然后不紧不慢的朝曹鹤阳走来。“你先出去,我跟他再叙叙旧。”他跟曹鹤阳面对面,忽然伸出手给曹鹤阳整理起衣领来。曹鹤阳用胳膊挡开了他的手。那个人自顾自的轻笑一声。
“四,哦不我现在要管你叫曹鹤阳了对吧。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曹鹤阳端着手枪的手没有放下来,他耸了耸肩,“军统情报处的人吧,我早该猜出的。”
那人拍了拍曹鹤阳的肩膀,“别那么紧张嘛,你想不想知道朱云峰现在在哪里。”那人伸手在曹鹤阳身上的口袋摸了起来。上衣胸前对口袋里摸到了一个类似于钢蹦的东西。“这个徽章,是个星星的形状对吧。”
城里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的光打在曹鹤阳的后背,曹鹤阳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你没有觉得那天晚上,上海的风格外冷吗。这个徽章就是朱云峰的,是组织发给他来接头用了。哦对,我是不是不能说是‘组织’了,应该说你们地下党对吧。朱云峰的任务是潜伏在日本人手下给我们传递情报,所以你认为他是日本人的狗腿子而不认他这个同志了吗”那人裂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给曹鹤阳看,“你知道朱云峰在哪里了吗,曹鹤阳”
脑子里的那根线一下子就断了。曹鹤阳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他被人跟踪,走进巷子里发现是朱云峰带队。本来到最后就剩他们俩人的,俩个人面对面,朱云峰背对着巷口。然后……然后朱云峰就被人在暗处打了一枪。那醒过来之后,盖在自己身上的那人就是朱云峰。
那句“你知道朱云峰在哪里了吗”在曹鹤阳的脑子里回荡,曹鹤阳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仓库里只有心跳声震耳欲聋。
枪已经抵在了曹鹤阳的脑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曹鹤阳迅速的抬起枪想要杀了眼前这个人,手被死死的钳制住。
“朱云峰是我杀的!”趁那个人一愣的时候,曹鹤阳忍着剧痛朝那人腹部开了一枪。那人捂着腹部扑向曹鹤阳,曹鹤阳给他一把推到地上“你听清楚了吗,朱云峰是我杀的。怎么能让你们的脏手染指他!”
最后一枪打在那个人的眉心,那人便再也没有生气。
走在路上,眼泪从曹鹤阳的面颊滑落,这上海滩,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决定接替朱云峰的卧底工作。说来也可笑,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还说要保护上海滩。
“是你这个局中人,害苦了我这个局中人啊。”
从胸口的口袋拿出那个徽章。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就像真的星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