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小花看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的烧饼,觉得有些无措。人说老小孩老小孩,有些人确实是越老越小。
“那个……四爷爷……这要怎么办?”
小花是养老院的护工,他负责的这两位老人一个叫烧饼一个叫曹鹤阳,是很有名的相声演员。不过小花年纪太小,并没有听过他们的相声。两位老人是一年多前住进来的,因为二人的夫人都去世了,两个搭档一辈子的人,就选了这里,想着老了也能有个照应。
只不过……
“你不用理他,他在跟我闹脾气呢!”曹鹤阳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不是……饼爷爷这是怎么啦?”小花不解,平日烧饼总是顺着曹鹤阳,闹脾气什么的压根儿是不可能的事儿。
曹鹤阳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小花说:“行了,你把药留下吧!我等下看着他吃。”
小花想了想,点点头,放下药,退了出去。
等小花离开,曹鹤阳坐到床边,伸手想去掀被子,没想到烧饼却把杯子紧紧抓住,他怎么都掀不开。
“大饼!多大人啦!”曹鹤阳有些无奈,“至于吗?”
“至于的!”烧饼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曹老四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现在连给我买的瓜子儿都给别人吃。”
曹鹤阳无声地笑了。昨天他出门去给烧饼买了点儿网红瓜子儿,本想着趁着护工不注意偷偷给他吃一点儿。结果没成想这家伙误会自己得了阿尔茨海默症,让哼哼拉着自己去做体检,耽误自己打牌,自己一气之下就把瓜子儿送给护工小花了。
烧饼知道这个事儿之后,气得直哼哼,今天早上干脆直接赖在床上不起来了。
“那你身体不好,血脂也高,你知道自己不能吃瓜子儿的呀!”曹鹤阳试图晓之以理。
“我是为了那点瓜子儿吗?”烧饼气哼哼地说,“我那是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他到底没有说出来。已经到这个年纪了,其实很多事儿也真的不用多言,更何况他们之间早就不需要任何言语了。
曹鹤阳笑,说:“是是是,不是为了瓜子儿,那你能出来先把早上空腹吃的药吃了吗?小花那孩子把药都送来了,你现在这情况,药不能停啊!”
“我才不要吃药。”烧饼发起了小孩子脾气,缩在被子里说,“不吃。”
“哎!”曹鹤阳半真半假地叹气,“听说今天早饭有鸡蛋饼,要是去晚了,说不定就没了。我还想跟你一起去吃呢!可惜了的,那是这里味道最像你做的食物了。”
烧饼在被窝里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说不吃药什么的,似乎是在考虑。
曹鹤阳笑笑,摸着烧饼手的地方,把药塞进被子里。
烧饼没有拒绝,反而说:“水呢?干吞可不行。”
曹鹤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水杯,一样塞进被子里,说:“带吸管的,不烫了。”
里面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水杯和放药的小盒子被一起推到被子外面,那小盒子已经空了,显然烧饼已经吃了药了。
“大饼真乖。”曹鹤阳夸奖了一句。
烧饼似乎是很受用,但还是哼哼唧唧地说:“我还是有点不高兴。”
“那怎么才能让你高兴呢?”曹鹤阳笑着问。
烧饼没有说话,那意思很明显,显然是要曹鹤阳看着办。
曹鹤阳想了想,说:“有一样东西,本来是打算七月我再拿出来的,要是现在给了你,七月你可就没有礼物了。”
“什么呀!”烧饼说,“你这人怎么一点儿诚意没有呢?现在才几月?你就不能再买一样?”
曹鹤阳说:“再买也不是不行,但是可能没有这么合适的了,何况这东西我也不是买的。”
烧饼没说话,但也没动。
曹鹤阳笑着,从自己的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物,塞进被子里。
烧饼拿到那个礼物,一下掀开被子,又惊又喜地问道:“你哪儿弄的?”
“什么哪儿弄的,我自己做的。”曹鹤阳说,“厉害吧!和当年做的那个一摸一样。”
“可不是嘛!”烧饼说,“跟个海碗儿似的,只有水牛才拿这个喝水。”
“那你可千万别拿这个喝水啊!”曹鹤阳说,“别回头跟你徒弟似的打破了。”
“说了多少回,那是你徒弟打破的,跟我们哼哼有什么关系?”烧饼强调道。
“好了。烧老师,时间差不多了,咱可以去吃早饭了吧!”曹鹤阳说,“我饿了。回头万一血糖又不稳……”
“走走走。”烧饼从床上爬起来,飞速洗漱完毕,同曹鹤阳一起去吃早饭。
吃完饭,二人照例在小花园遛弯儿,正遇上小花抱着一叠文件匆匆而行。
“四爷爷,饼爷爷。”小花笑眯眯地打招呼。
“早啊!小花。”曹鹤阳很喜欢这个东北孩子,乡音总是让人亲近。
“饼爷爷早上的药吃了吗?”小花随口问了一句。
“吃了。”曹鹤阳替他回答,随后自夸自赞道,“我对付他,那多的是办法。”
烧饼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后问道:“小花啊,你四爷爷昨儿给你的瓜子儿好吃吗?”
“好吃啊!”对事情一无所知的小花笑着说,“特别香!谢谢四爷爷。”
曹鹤阳笑着摇摇手,说:“还是要谢你饼爷爷。”
留下一脸茫然的小花,二人继续散步。
烧饼有些不忿,问道:“什么叫你对付我多的是办法啊?”
曹鹤阳笑着说:“难道不是吗?你现在真的跟小时候一摸一样。生气了就窝在被子里。我们刚搭档的时候,你吵不过我了就这样。”
烧饼老脸一红,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啦!”
“多少年我也还记得的。”曹鹤阳停下脚步看着烧饼说,“有很多事情,是不会忘记的。”
烧饼心头一热,有些感动又有些感慨。
曹鹤阳确实是懂他的,就好像那个他们一起去宜兴做的杯子。那时候被麦麦,括弧,烧饼坚持这么认为,括弧完毕,打碎了,他一直以为也就这样失去了。没想到曹鹤阳居然还记得这件小事儿,甚至愿意花时间重新做一个送给他。
他们已经相偕走过一生,有些事情,似乎也没什么必要计较了。想到这里,烧饼笑着摇摇头,说:“是啊!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是不会忘记的。”说到这里,烧饼又觉得不对,对曹鹤阳说:“还是不对。”
“哪儿不对?”曹鹤阳问。
“咱们那个相视一笑纪念日,你就没记住。”烧饼开始翻旧账,“你不但没记住,你还把给我买的瓜子儿送人了。”
曹鹤阳朝天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去理会这个小老头。
未来的路还有多长,他们并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会继续一起走下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