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最高的那幢楼的顶层是一间办公室。办公室的门由上百年历史的橡木制成,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占据了办公室的主要位置,桌面上摆放着一台仿古的铜质台灯,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办公室的一角被布置成书房的样子,靠墙摆着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古籍和珍贵的首版小说。间或,你还可以发现一两张绝版的黑胶唱片静静地躺在书夹之中。书架旁有一组棕色的皮质沙发,沙发旁的边桌上放置着一台复古的黑胶唱机,它正轻轻转动,播放着柔和的爵士乐。
从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能看到这座城市的心脏。这里的灯火如同流星雨般散落,每一盏灯都似乎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和旋律。高楼、交错的街道、匆忙的车辆和行人……一切的一切,从这里望出去,都仿佛沐浴在一片星光之中。
这间办公室,这幢大楼,还有望出去的许许多多的地方,都有同一个主人,他的名字叫做朱云峰。
朱云峰此刻正呆在办公室里,他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也没有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而是蜷缩在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抱着脑袋。悠扬的爵士乐声模糊无比,他的头疼得像是被一只巨大的猫爪不断挠刮,而那只猫可能就藏在某个角落,偷偷观察他的反应,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何时,黑胶唱机停止了转动,唱片上那首柔和的爵士乐也渐渐消失在空气中。又不知过了多久,那压迫他的、如针刺般的头疼仿佛得到了宽恕,开始缓缓散去。
朱云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被疼痛压抑的气息,好似被束缚的鸟儿终于挣脱了枷锁。他手臂发颤地支撑着自己,每一寸肌肉都反抗着他站起来的动作。当他终于站稳后,却又似乎被疲倦拉扯,跌跌撞撞地栽倒在旁边的深色皮沙发上,沙发的柔软与温暖像是老友的怀抱,接纳了他所有的疲惫与沉重。
朱云峰的故事在这个城市已经成为一个传奇。独自在复杂的都市丛林中穿梭,他由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逐步蜕变,如今已是炙手可热的地产巨头。那些熙熙攘攘的街道、盘踞天空的摩天大楼,多少有他的身影和智慧的印记。
人们都说,朱云峰是生来的商业魔术师。每一个决策都像是预先计算好的,每一次投资都像是与命运有约。他似乎总能在浩瀚的商业海洋中,准确抓住那些金鱼般的机会。这样的才华和直觉,让他在同行中成为了一个神话。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所谓的才华,其实是源于一个秘密。在每次握手、每次交谈、每次合作时,他能够听到人们内心深处的声音,读取他们最真实的想法和需求。这种超凡的读心术,成为了他成功背后不为人知的秘诀,却也成为他挥之不去的诅咒。
读心术,对于许多人来说或许是一个难以想象的神奇能力,但对于朱云峰来说,它更像是一种沉重的锁链。这种能力是被动的,就像窗外滴入的细雨,无法避免。只要距离他五百米范围内,人们的心声、内心的喃喃自语、甚至是那些深藏的情感和秘密,都会如同针尖般刺进他的耳膜。他无法屏蔽它们,那些声音时刻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如同夜晚的风,总是无法静止。
朱云峰的办公室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地方,这一整层都是他的。外人都以为,他选择这样的位置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像是王者俯瞰自己的领地。但其实,那是他为了逃避、为了寻找一点点的宁静而做的选择。在这里,声音可以稍微少一些,让他的精神可以略微放松。
朱云峰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但当那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渐渐退去,他感到了一种出乎意料的轻盈。不过,这也预示着这座繁华的城市已经悄悄地滑入了夜的温柔怀抱,被甜美的梦境困住了。
朱云峰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仿佛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从那疼痛中解脱出来。他缓慢地,一步一步,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他眼前的景色是如此熟悉又陌生。灯火辉煌,像是铺满了星河的夜空,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可那繁星般的灯光,对于他来说,却更像是孤独的守望者,冰冷而遥远。他的唇角轻轻扯出一丝苦笑。站在这里,俯瞰整个城市,也意味着他必须与这片孤寂和痛苦为伍。这种寂寞的重量,或许就是他站在这片璀璨星空之下,所必须承受的代价。
朱云峰跟在一个身材矮胖、脸上布满皱纹的中年人后面,走进了这片如时光停滞的老旧小区。这里的建筑都留有岁月的印迹,墙上的裂缝和斑驳的痕迹,告诉人们它已经经历了多少风雨。对于朱云峰来说,这是他最新项目中的最后一块拼图,但也是最难搞定的一片土地。
他身后跟随着一群穿着整齐的年轻助手,这些都是公司的骄傲,他们的专业和敏锐让朱云峰在商场上所向披靡。不过今天,他们都显得格外沉默。那中年人嘴里的话就像是无尽的流水,喋喋不休,但朱云峰没有听进去一字一句,他只能感受到那压迫在自己脑袋上的疼痛。
中年人似乎对朱云峰的表情完全没有察觉,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朱云峰能明显感受到,这个人口里说的与心里想的大相径庭。表面上他极尽恭维,不断诉说着自己的不容易,可实际上他却要从他这里大赚一笔,甚至还嘲笑他的下属们仿佛傻子一样被他耍的团团转。
朱云峰实在是没有心情再继续这场无聊的游戏,头痛让他的脾气也格外暴躁了些。
“四千一百万。”朱云峰的声音如同夜晚的风,冷冷清清,但却让人无法忽视。
“什么?”那中年人的眼睛仿佛都要跳出来了,显然他并没有料到朱云峰会这么直接。
“四千一百万,你愿意就卖,不愿意就拉倒。”朱云峰继续说道。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朱云峰的下属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保持着沉默。虽然朱云峰刚刚说的价格和中年人的报价相去甚远,但跟随朱云峰这么久,他们都知道他对价格和人心的把握从未失误过。所以他们都沉默着等待中年人的回应。
“那么……就这样吧!”见中年人一言不发,朱云峰又说了一句。他的话如同一把封闭的剑,锐利且果断。扔下这句话,他转身欲走,团队成员们也不假思索地紧跟其后。
那中年人的呼吸显得急促,他看着朱云峰走向那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司机早已打开车门等候,那一刹那,他所有的骄傲和自负都崩塌了。
“朱总!朱总!请等一下!”他用几乎是跪地求饶的语气叫住朱云峰,声音中充满了焦急,“我答应,按您说的办!”
下属们崇拜的眼光,朱云峰早就见过无数次了,他知道这些目光背后是对他商业眼光的肯定,和对他做决策的信任。在细节方面,他早已有了一套完善的团队,这些年来形成的默契让他们知道何时该介入,自然有人会去和中年人商谈,也不需要他自己出马。
这个平常但又繁忙至极的下午,太阳的金黄色光线穿透了时间的裂缝,温暖地洒在老旧小区的水泥路上。朱云峰决定放下所有的包袱,独自穿梭在这片曾经的回忆中。
他的团队里颇有一些人对于收购这个小区的决策不太理解,因为这里的产权问题就如同一团乱麻,解开它需要耗费巨大的时间与精力。而那个中年男人掌握的只是其中的大部分,小区里还有很多散落的权益和种种矛盾,解决起来并不简单。
可朱云峰对这里的眷恋,远超出了任何人的理解。这里是他成长的地方,每一块砖、每一寸土都承载着他的记忆。更重要的是,正是在这里,他意外地觉醒了那种不同寻常的能力——读心术。从那之后,他仿佛拥有了破解世界之谜的钥匙,步步高升,成为了众人仰望的对象。这个小区,对他来说,既是回忆,也是开始。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梢,斑驳的光影洒落在小区的水泥路上。这个小区的住户们大多为了生计奔波,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外出忙碌,或许因此,朱云峰脑海中的声音并没有太多。
意识到这一点,朱云峰的步履变得轻盈起来,仿佛他从重压之下被解放出来。那种持续的头痛,好像都被这个熟悉而宁静的环境所稀释,逐渐消散。他嘴角扬起了一个微笑,回忆起过去,在这个小区的每一个角落都留有他的足迹。
一路走到小区的后门,他依稀记得那里以前有个自行车棚。此时此刻,他熟悉的自行车棚依旧在那,虽然看上去有些老旧,但结构依然坚固。那时候他无数次在此停放自己的自行车,匆匆走过,但每次都会和车棚旁边的大爷打个招呼。
老大爷的躺椅依然放在那里,上面也依旧躺着个人,和从前一样,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旧式的白色汗衫,与一条灰色的中裤,脚上是一双布鞋,连挥动扇子的频率都和过去没有区别。走近几步,他就听到了那个人口中咿咿呀呀哼着的歌,和过去一样,虽然听不出调子,但那种悠扬的旋律,确实充满了生活的情调和岁月的沉淀。
“大爷!”朱云峰上前想打招呼,可迎接他的却是一双目光深邃的漂亮眼睛。
朱云峰的生活中总是充斥着各种声音,那种无尽的嘈杂从不曾让他得到片刻的宁静。然而此时此刻,当那双眼睛的主人抬起头,与他的目光相接,朱云峰觉得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纷扰,都仿佛被某种神奇的力量隔离开来。
那双眼睛是如此的深邃,带着一点点的棕色,仿佛深海的静谧,星空的幽深。在其中,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宇宙,星星点点,光辉熠熠。那里没有尘埃,没有压抑,只有无边无际的静谧和谐。那双眼睛的主人有着修长的睫毛,每次眨动,都像是给这片星空带来了一场小小的流星雨。
朱云峰只觉得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围绕着那双眼睛转动,那嘈杂的人群、喧嚣的车辆,一切的一切都渐渐模糊,只留下那双眼睛的清晰与灵动。朱云峰的心跳加速,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和心动,那是一种超越日常、超越现实的美好。他意识到,这一定会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瞬间。
“你……是谁?在这儿干吗?”下意识的话语没有经过思考,但刚刚出口朱云峰就已经后悔了,他应该更礼貌一些的,现在的他仿佛一个混蛋。
“啊?”被问到的人似乎有些茫然,“郭老师让我在这儿的。”
“郭老师?”朱云峰皱眉,这又是谁。
“看车棚的郭大爷!”那人解释道,“他被儿子接回去享福了,让我顶他。”
“啊……哦……”朱云峰有些词穷,第一次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在,有着漂亮眼睛的人似乎很善解人意,他坐直身子,摇着扇子,微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曹鹤阳。”
“我……我叫朱云峰。”朱云峰习惯性地伸出手,又觉得自己太唐突,可是手伸出去了,又没办法缩回来。
曹鹤阳眨了眨眼睛,伸手从躺椅旁放着的木桶里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串葡萄递到朱云峰手上。
“这……”朱云峰愣住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家里自己种的,洗干净湃在水里的。”曹鹤阳解释,“很好吃的。”
“啊……哦……好的……”朱云峰道谢,呆愣愣地拎着一串葡萄转身缓步离开。
朱云峰觉得手中的那串葡萄似乎有某种魔力,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晶莹如宝石。那葡萄的味道,他还没有尝过,但单是把它拎在手里就让他感到了某种淡淡的满足感。
走在小区的水泥路上,微风吹过,路旁树上的叶子轻轻地响着如音乐般的节奏。他几乎可以听到那串葡萄在微风中摇曳,与叶子合奏一首夏日的小曲。
小区门口等待着朱云峰的下属们互相交换着诧异的目光,他们从未见过朱云峰这样的一面,此刻的他仿佛是一个天真的少年,随性而又轻松。
朱云峰冲给自己开车门的司机微微颔首,随后坐进了后座,闭上了眼睛。在那瞬间,他仿佛再次回到了与曹鹤阳的对视中,那深深的、平静的、无边无际的宁静感让他忍不住沉溺其中。自从获得读心术之后,他的生活无时无刻都充斥着吵闹和纷扰,但在那一刹那,他仿佛找到了一个避风港,一个让他得以休息和放松的地方。那是曹鹤阳的眼眸,那清澈又深邃,仿佛含着全宇宙的秘密。
朱云峰深吸了一口气,心跳渐渐回复平稳,那些挥之不去的嘈杂再次如影随形。然而此刻的朱云峰却再没了惧怕和厌烦,因为他突然知道自己终归有了那么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按下车窗,朱云峰冲外面招招手,他的助理刘九思立刻走了过来。
“朱总,事情都办妥了。合约也签好了。”刘九思眼神中满是敬畏与佩服,要知道那个家伙最开始的要价可是整整九千万啊!
朱云峰此刻已经无心关心生意了,他对刘九思说:“后门那个看车棚子的曹鹤阳……”
“是要赶走吗?”刘九思问。
朱云峰瞪了他一眼,说:“你给我把他的底细查清楚。立刻马上。”
以朱云峰现在拥有的资源,想要在这座城市查清一个人的底细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然而曹鹤阳再次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冲击。
“所以说……这是什么?”朱云峰看着面前薄薄的一张纸,皱着眉头看向刘九思。
不用抬头去看朱云峰的脸色,刘九思也知道老板对自己的工作非常不满,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没想到从来无往不利的自己这一次会无功而返。
“那个……饼哥……”刘九思用上了当年刚刚开始跟着朱云峰打拼时的称呼,希望他能顾念着往日的情分,不要发太大的火。
“行了,行了,去吧!”朱云峰显然也已经明白了自己这位得力属下的小心思,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姓名:曹鹤阳。性别:男。”朱云峰看着手上这份关于曹鹤阳的调查报告,除了姓名和性别之外,其他的全部都是不详。他仿佛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幽灵,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过往,而这却让朱云峰愈加好奇。
朱云峰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缓缓放下了那份资料。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曹鹤阳的身影,那双眼睛,那一瞬间的对视。只是回想一下那时的场景,朱云峰就觉得自己的心也安静了下来,如同一汪清水,深邃而又宁静。
“九思,安排车,我要出去一趟。”朱云峰睁开眼睛,按下桌上的对讲键吩咐。
再次来到那个老小区,朱云峰走到熟悉的车棚边。时间仿佛在这里缓缓流淌,留下一层层淡淡的痕迹。就在他眼前,曹鹤阳像一幅生动的画,与环境融为一体。
他还是那么随意地躺在躺椅上,那把扇子在他手中轻轻摇曳,每一次摆动都仿佛在为自己编织一场清凉的梦。他的眼睛微微闭合,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那从嘴里吟哼出来的小调,如同溪流淙淙,把朱云峰的心也牵引了进去。
阳光从叶子的缝隙中洒下,为曹鹤阳的脸上打上了斑驳的影子,如同古老的胶片影像。
朱云峰默默站在那里,他的内心起伏不定,曹鹤阳的一切都如此吸引他,仿佛他拥有某种魔力。
或许是脚步声惊动了曹鹤阳,他睁开眼睛转头看了一眼,见是朱云峰,便坐起身子冲他笑了笑,问:“你来啦!”
“嗯,来了。”朱云峰下意识地回答道。
“上次的葡萄好吃吗?”
“葡萄……”
朱云峰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那些葡萄他一直没舍得吃,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坏了。
曹鹤阳似乎也并没有执着于答案,而是冲朱云峰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朱云峰走了过去,曹鹤阳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西瓜递到他手上。
“吃吧!”曹鹤阳说,“可甜了。”
朱云峰将这块切得恰到好处的西瓜送到口中,感受到那凉爽的果肉触碰唇齿。当他轻轻咬下,清甜的汁水瞬间溢出,带着一丝丝夏日的太阳气息,缓缓流淌在他的舌尖。
西瓜确实如曹鹤阳所说,甜美非常,每一次咀嚼都像是在听一段低声吟唱的旋律。那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清凉,仿佛可以瞬间驱散掉夏日里的炎热和烦躁。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悠长的午后,独自坐在书房里,一边喝着冰镇的饮料,一边看着窗外慵懒的阳光和树影。
他闭上眼睛,让西瓜的味道完全充斥在口中,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他好像回到了自己年少时,那时的阳光和欢笑,都在这一口西瓜中重现。
“好吃吗?”曹鹤阳笑吟吟地问。
朱云峰点头。
“好吃就多吃一点。”曹鹤阳看着朱云峰风卷残云一样吃掉手上的西瓜,又给他递上一块。
这个下午,朱云峰过得无比轻松愉悦,就连阳光也似乎比往常要柔和了几分。朱云峰感觉自己仿佛被从繁忙的生活中拔了出来,置身于一个安静的小岛上。那些一直困扰他的外界噪音今天竟然消失无踪,甚至连那持续的头痛也不见了。这种久违的轻松和愉悦,使他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光。
他与曹鹤阳坐在竹椅上,耳边只有微风轻轻拂过树叶的声音和曹鹤阳轻柔悦耳的嗓音。
曹鹤阳是一个极富学识的人,从古代文学到现代艺术,从东方的禅宗到西方的文化哲学,他都可以娓娓道来。而且,他讲述时的态度不是高高在上的说教,而是充满了诙谐与幽默,每一个话题都仿佛是一个小小的故事,生动而又引人入胜。
更让朱云峰感到惊讶的是,每当他们谈论到一些朱云峰现实中遇到的难题,曹鹤阳给出的建议总能说到朱云峰心坎儿里,仿佛他早已看穿了朱云峰的内心世界。
“跟你聊天真开心。”朱云峰忍不住感叹道,“我以后能一直来找你吗?”
“当然啦!”曹鹤阳说,“我一直在这里的,你随时都可以来。”
华灯初上的时候,朱云峰与曹鹤阳告别。微风轻轻地吹过,两人身边的树叶低声地响起了如波浪般的轻柔声响。那一刻,时间似乎被拉长了,朱云峰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一丝丝草木的清新气息。
不知为何,朱云峰觉得自己此刻的心莫名其妙地有些沉重,仿佛与曹鹤阳的每一句交谈都化作了某种无形的纽带,将他与曹鹤阳这位特别的知己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以至于他居然有些不舍。
朱云峰走到停在路边的豪华汽车前,司机如往常一样为他打开车门。然而,就在他钻入车厢的那一刹那,那些他早已习以为常的杂音突然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宛如一群乌鸦嘎嘎地叫着。紧接着,那熟悉的头痛也悄无声息地回来,如同久违的旧友,疼痛地扎入他的太阳穴。
朱云峰静静地坐在车内,双手紧握成拳,用尽全身的力量才没有惨叫出声。他突然间意识到,在他与曹鹤阳交谈的那段时间里,那些令他痛苦的杂音和头痛似乎都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朱云峰重新回到躺椅边,问摇着扇子的曹鹤阳。他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自从拥有读心术之后,他很少有如此失控的时候。
“我是曹鹤阳啊!”曹鹤阳似乎是觉得朱云峰的问题有些好笑,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不然你觉得我是谁?”
“你……”朱云峰闭了闭眼睛,随后摇了摇头,说:“不……你肯定不是普通人……我……我……”他原本想说我听不到你的心声,可是在话出口前的最后一瞬,他忍住了,因为他不知道曹鹤阳会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疯子。
然而,这个念头升起来的瞬间,朱云峰却突然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因为他刚刚担心的居然是曹鹤阳会不会不相信他,认为他疯了,而没有觉得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这样展露在其他人面前没有什么不妥。
“你……太久没有跟人正常交流了吧!”曹鹤阳看向朱云峰,一派了然。
“你……你知道?”朱云峰惊疑不定,曹鹤阳看着自己的样子就仿佛他知道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曹鹤阳笑笑,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躺椅边的凳子,示意朱云峰坐下。
朱云峰坐下,他的腰背僵硬,仿佛有千斤重物压在胸口。这种失控的感觉对于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他来说是如此的陌生,几乎难以置信。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曹鹤阳,试图透过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到一些答案。
曹鹤阳轻笑一声,那笑容仿佛有魔力,令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他的声音轻柔而又悦耳,带着几分促狭,像是与老朋友开玩笑。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曹鹤阳说,声音里带着那种既温暖又神秘的韵律,“反而是你,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
朱云峰的目光微微动摇,他为人一贯直接,当拥有读心术之后更是自认为已经能看透世人心思,说话做事鲜少斟酌。可是现在对着曹鹤阳,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迷宫,让人难以明白。他咬了咬牙,说:“我……不喜欢这种类似哲学探讨的话题。”
曹鹤阳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欣赏周围的风景,但又仿佛在沉思。然后,他耸耸肩,再次开口道:“那么……我回答你三个问题吧!问完之后,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过来坐坐,聊聊天,但是不要再去探究我的身份。这样可以吗?”
“那如果我猜出来了呢?”朱云峰问。
曹鹤阳耸耸肩,说:“我说了,问完之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所以你可以理解为,不管你问出来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我的承诺都不会变。”
朱云峰点点头,略一思考,问道:“为什么只要呆在你身边,我就不会头疼,也听不到任何杂音,甚至你的心声我都听不到?”
作为商界精英,地产大鳄,朱云峰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提问,严格来说,他刚刚的问题里其实有三个小问题,就是想试探曹鹤阳。
曹鹤阳似乎根本就没有觉察到朱云峰的小心思,笑了笑说:“因为我和你拥有相同的能力,且我的能力比你强。”说到这里,他看了朱云峰一眼,说:“我会回答是因为刚刚那几个问题的答案是同一个。”
朱云峰被他看得觉得自己的心一跳,然后他就明白了曹鹤阳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他愿意回答,不是没察觉到自己的试探,而是因为答案是同一个,所以就视为一个问题。
“我不是特别理解。”朱云峰说,“你可以解释一下吗?”说完这句,他立刻又改口,说:“麻烦你解释一下。”显然担心刚刚那句问句也被曹鹤阳认为是提问。
曹鹤阳起身,走了几步,捡了一根树枝回来,在地上画了两个同心圆,解释道:“里面那个是你的能力范围,外面的是我的能力范围。你进入了我的范围里面,你的能力就消失了,那些因为你能力而来的症状自然也消失了。”
“原来如此!”朱云峰眼睛一亮,几乎立刻就想开口聘请曹鹤阳。只要他能够和自己形影不离,那自己岂不是就再也不会被头痛折磨了!然而当他抬头看向曹鹤阳的时候,却立刻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拒绝。他知道曹鹤阳不会接受自己的聘请,很神奇,虽然现在自己的读心术被屏蔽了,但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曹鹤阳的意思。
“那么,剩下的两个问题呢?”曹鹤阳问。
朱云峰看着曹鹤阳笃定的眼神,突然间起了玩心,说:“剩下的两个问题,我还没想好,等回头再问。”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在那之后,朱云峰只要有空就会来找曹鹤阳,频率高到他的下属咂舌的程度。他突如其来的兴致令下属们颇为费解,他们想不透这位一向高冷的大老板为何会对一个看车棚的如此热衷。而媒体的好奇,如同猫对于鱼的欲望,永远挥之不去。尽管报道被悄无声息地压下,但私底下的议论却一直未断。
当深秋的金黄涂抹在每一条街道上的时候,朱云峰似乎终于受够了两头跑的日子,干脆弄了一辆房车,停在车棚边,把办公室整个挪了过来。
“你这又是做什么?”曹鹤阳有些无奈,“不是说了空了过来聊聊天的吗?你这是在搞什么?”
“我觉得挺好的呀!”朱云峰笑,他很喜欢看到曹鹤阳脸上这样生动的表情,而不是老是一副云淡风轻。“我一直都有空的,批文件什么也就是签个名而已,不用花多少时间的,跑来跑去的反而浪费。”
曹鹤阳有些无奈,朱云峰的集团已经买下了这个小区,他现在是这里的业主,站在自己的立场当然不可能把他赶走。甚至不久之后,这个小区如果改造的话,说不定自己还要被赶走呢!
“我不会把你赶走的。”朱云峰说。
“你说什么?”曹鹤阳有些惊讶。
“我猜对了?”朱云峰无比兴奋,“我居然真的猜对了?”
“你……猜到我的想法?”这些换曹鹤阳惊讶了,“你确定是猜的,不是听到的?”
“我……我也说不好。”朱云峰也有些难以确定,“不过反正我猜对了。”
曹鹤阳没有说话,他抬眼去看朱云峰,嘴角挂着些许微笑。
秋风吹过,携带着黄叶的芬芳和远处银杏树的轻语。朱云峰也看着曹鹤阳,他的眼神一如往常,仿佛有着无尽的宇宙,星辰与夜空,但里面又仿佛藏着一些他读不懂的情绪。他深深被吸引,而内心涌起的情感已不再是可以简单定义的友情。
朱云峰突然福至心灵,低头吻住了曹鹤阳。
这一刹那,整个世界似乎都静止了。这个吻充满了探索与温柔,如同初落的霜与阳光下的朝露,纯净而又甘甜。朱云峰仿佛尝到了那难以名状的甜蜜,如同漫步在秋日果园中,品味那难得的成熟果实。
当朱云峰结束这个吻的时候,他突然间眨了眨眼,在这一瞬间有无数信息冲进他的脑袋。
“你……你……”朱云峰震惊无比,他万万没想到眼前的曹鹤阳居然不是人类。
曹鹤阳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抱歉,也有些懊恼,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突然……”
“你是阿四!”朱云峰突然高声叫道,“你真的是阿四!”
阿四是朱云峰住在这里时候遇到的一只流浪猫。当然,现在朱云峰知道他肯定不是猫也没有流浪,但当时的朱云峰是这么认为的。
一只花色驳杂的流浪猫,不算亲人,但也不怕人,很好养活,朱云峰给什么它都吃。
“所以……你……到底……”朱云峰有些不理解。
曹鹤阳低着头说:“你说想要读心术。”
“啊?什么?”朱云峰一下没有明白曹鹤阳的意思。
“你喂我的时候经常会跟我感慨,如果有读心术就好了。”曹鹤阳说,“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所以……”
朱云峰一下明白了。当年初入职场的他,经常因为说话做事过于直接而失去大把的机会。他不会谋算人心,听不懂弦外之音,只能直愣愣地凭借一腔血勇闯荡。那个时候下班后喂流浪猫,是他每天最放松的时候。一边喂猫一边跟它说些无法和其他人说的话,让他觉得好过不少。
“所以……你真的是猫……猫精?”朱云峰说完才发现这两个字似乎带着点贬义,连忙解释道:“那这么,我……我……”
“我知道!”曹鹤阳的声音响起,可是他明明没有开口。
“你……怎么会……”朱云峰大为诧异,完全不理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闭嘴!闭上眼睛!好好感受。”曹鹤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仿佛带着什么神秘的力量,让朱云峰立刻沉静下来,随后依言闭上眼睛。
朱云峰觉得自己仿佛是遨游在星空中,又似乎跌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梦境,仿佛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壁垒,让他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而又神奇的世界。四周充满了柔和的蓝紫色调,星星仿佛都变得触手可及,它们在夜空中舞蹈,犹如无数的萤火虫在为这一刻而闪烁。每一颗星星都像是一个小小的故事,述说着宇宙中无尽的秘密和神话。
他在这片星空中飘浮,有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鹰,在宇宙的草原上自由地掠过。又或者他是那望向地球的月亮,静静地注视着那蓝色星球上的每一个生命和故事。
然后,他感觉到有一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暖暖的,是曹鹤阳。他们在星空中相拥,朱云峰能听到曹鹤阳的心跳,稳定而有力,就像那久远的宇宙节奏。
“记住这个声音,这个节奏。”曹鹤阳的声音在朱云峰耳边响起,“找到你自己的心。”
朱云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曹鹤阳正在对自己微笑,他有些疑惑,这个世界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同,但又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
“阿四!”朱云峰不明白曹鹤阳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想问,但看着曹鹤阳的笑脸,他又觉得他似乎并不会回答自己。
然后他想到曹鹤阳之前让自己的记住的声音和节奏,在脑中不停地回忆,在脑海中重现,突然他就明白了曹鹤阳的意思。
“阿四,我想和你在一起。”朱云峰说,“无论你是什么,我都想和你在一起。”顿了顿,朱云峰说:“所以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我要做些什么,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曹鹤阳眼里有些惊讶,似乎是对朱云峰的“无耻”和“狡猾”估计不足。他没有问我能不能跟你在一起,而是直接问要做些什么才能和你在一起。
曹鹤阳想了想,说:“和我在一起……你要付出的代价也许难以想象。”
“没有关系,你说。”朱云峰说。
“你需要倾听。”曹鹤阳说,“你的这里……”他一边说一边点了点朱云峰的额头,“未必能够承受,或许会更痛的。”
朱云峰不懂,明明他和曹鹤阳在一起的时候,压根儿听不到其他声音,为什么曹鹤阳却说和他永远在一起会听到更多的声音。只是……如果只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就可以和曹鹤阳在一起的话,朱云峰并不觉得多么可怕。
“没问题。”朱云峰说。
曹鹤阳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感慨朱云峰太过草率,他握住朱云峰的左手,让他的食指点住自己的额头。一瞬间各种各样的声音如同潮水一样包围了朱云峰,高密度的信息让他几乎在一瞬间窒息。那些声音,如同初秋的风,猛地刮过,带来了冰冷和迷茫。那种混乱,就像是无数杂乱的书籍同时敞开页脚,等待有人一一翻阅。
朱云峰身子一软,差点儿跌倒,可此时,他又想起了曹鹤阳的话,他开始试着回响那个声音,那种节奏,渐渐的,他想起了雨后的小溪、温暖的夕阳、凉爽的夏夜,还有曹鹤阳淡然的笑容。他逐渐沉浸在那种独特的旋律中,找到了自己的节奏,然后,那些声音退去了,世界归于沉静。
“阿四!我现在可以跟你在一起了吗?”朱云峰看向曹鹤阳,突然明白刚刚自己经历的事可以被视为考验。
“这是第三个问题吗?”曹鹤阳调皮地笑着问道。
朱云峰想了想,说:“你答应的话就算。”
曹鹤阳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多年后,城市的风景变了又变,人们的生活变得愈加繁华。但在闲暇之余,人们总会提及那一年的奇事。尤其在寂静的夜晚,围坐在酒吧或茶馆的长桌旁,他们总是想知道,那年的朱云峰,究竟遭遇了何种奇遇,使得他整个人生都发生了颠覆性的变革。
那年之后,人们再也没有听说朱云峰在地产圈里横冲直撞,相反,他的名字开始与一系列慈善项目紧密相连。
他建立了学校,为那些在偏远地区的孩子们提供教育机会;他捐赠医疗设备,资助贫困地区的医院;他还设立奖学金,鼓励有才华的年轻人追求他们的梦想。他所做的,远不是那种为了避税或提高名声的应景之举,而是真正地从心出发,希望去帮助一些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他变化的原因,各种说法都有,朱云峰从来都不会正面回应,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倾听是很重要的。”
毕竟我家阿四,其实是谛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