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朱云峰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任曹鹤阳离开，他立刻追了上去。下层的道路状况一塌糊涂，污水在不平整的金属路面上流淌，时不时冒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朱云峰跑了没几步，就感觉鞋底已经被染湿。他小心地避过那些浑浊的水坑，但由于视线集中在曹鹤阳的身上，很多次都差点被那些突兀的障碍绊倒。
在路过一处昏暗的拐角时，不知从哪里突然伸出一根锈迹斑斑的金属棒，还好朱云峰反应够快，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地侧身，这才避免了被戳伤。由于老化和维护不当，天花板上时常会有一些零部件和松动的螺丝掉落，有一次，还有一大块金属零件从上方的管道滚落，差点砸中朱云峰，好在他及时避开。
或许是那块掉落的金属零件弄出的动静太大，曹鹤阳停下脚步回头查看，朱云峰趁此机会终于是追上了他。
“阿四！”朱云峰拉住曹鹤阳的胳膊，“你先别走。”
曹鹤阳微微挣了一下，没有挣脱，轻轻说了一句：“放开我。”
“阿四！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嘛！”朱云峰说，“那次之后，我一直在担心你。”
曹鹤阳抬头看朱云峰，说：“我很好。这里的环境虽然糟糕，但我过得还挺不错的。而且这里没有摄像头。”曹鹤阳一边说一边指指天花板，补充道：“所以其实还挺自在的。”
“那个……阿四……”朱云峰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是在见到曹鹤阳的瞬间他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关键是曹鹤阳的态度太过冷淡，让他无所适从。
“你先放开我。”曹鹤阳说，“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
“不行。”朱云峰很坚持，“我好不容易遇到你，可不能放开。”说完他又说：“再说了，你刚刚不是还说这里没有摄像头，可以过得自在嘛！那管什么样子，自在就好嘛！”
曹鹤阳倒没想到朱云峰居然会拿自己的话来堵自己，伶牙俐齿的程度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料，这么些日子，他到底……也还是有些不一样了呢！
想到这里，曹鹤阳暗自叹了口气，没再要朱云峰松开自己，说：“那你跟我来吧！”
“好！”朱云峰松开手，随后又握住了曹鹤阳的手，跟着他朝前走。
二人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下，穿梭在那些用各种废旧物料搭建的住所间。这些不能被称为房子的房子几乎是由各种随手可得的材料拼凑而成，有的是用旧的金属板和零散的塑料片拼接，有的则是布料和木板的结合。
朱云峰偶尔可以看到一些篝火在摇曳，围着篝火的人们正在用残旧的容器煮着某种食物，仅从那东西发出的气味就可以断定，它的味道肯定不会好，甚至难以下咽。照理说整艘飞船的范围内都是不可疑使用明火的，因为明火可能会造成火灾，对飞船形成难以估量的损失，但显然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是顾不上这些的，毕竟对他们来说，那些正在咕嘟咕嘟冒泡的东西，就可能是一顿珍贵的晚餐了。
又走了一会儿，曹鹤阳带着朱云峰停在一间相对完整的舱室前。这间舱室是用几块大型的金属板固定而成，外表有些锈迹。舱室看起来更像是个超大的金属箱子，被人搬到这里，所以和周围的环境比，显得有些突兀，但无论如何，它显然比周围的住所要稳固得多。
“这扇门之前坏了，大家都进不去。”曹鹤阳一边在控制器上按指纹一边说：“我把门修好了，所以这间舱室是我的了。”
控制器“滴滴”响了几声，舱室的门打开，曹鹤阳带着朱云峰走了进去。
这间舱室很小，朱云峰敢打赌，曹鹤阳从前住的地方的厕所都比这里大。不过虽然不大，但朱云峰第一眼进去的感觉就是温馨和整洁。天花板上挂着一个暗黄色的灯泡，发出微弱却柔和的光芒。舱壁上附着一些简易的储物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小物件。一个简单的木桌放在舱室的一角，桌上摆放着一盏小油灯和几本笔记本。桌的旁边是一张折叠椅，旁边立着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放着几本书。桌子对面则是一张小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床头还有一个小小的箱子，充当床头柜。
只一眼，朱云峰就爱上了这里，尽管这里的空间和物资都很有限，但每一样东西都显得有用而不多余，每一个角落也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让他紧张了许久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阿四……”朱云峰想说话。
“你先住在这里吧！”曹鹤阳说。
巨大的惊喜瞬间将朱云峰淹没，他没想到对自己冷淡的曹鹤阳居然愿意和自己同住。
曹鹤阳皱眉看了他一眼，说：“你想什么呢？你一个人住这儿都嫌挤，你还想我也一起？”
“啊……那……”朱云峰觉得自己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期期艾艾地问：“那……那你准备住哪儿？”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曹鹤阳说，“反正我总有地方住的。”
“你……你不会去住外面那种……”朱云峰非常担心，也非常不舍得，他生怕曹鹤阳把这里让给他，自己要去住外面那种窝棚都算不上的地方。
“我刚来的时候，连外面那样的地方都住不上呢！”曹鹤阳说。
“可……”朱云峰还想再问几句，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四哥！四哥你在吗？”一个动听的声音在门外问道，仿佛一股清泉一样，让人觉得精神一振。
曹鹤阳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女孩子，看起来二十不到，梳着两根麻花辫，虽然肤色黝黑，衣服也有些破旧，但也能看出来是个美人。
“四哥，太好了，你在家！”女孩儿微微一笑，伸手递给曹鹤阳一件东西。
“什么呀？”曹鹤阳问。
“四哥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女孩儿说。
曹鹤阳将那东西打开，细细看了眼，说：“喜欢。”
“真的？”女孩儿问，“你可不是逗我开心吧！”
“真的。”曹鹤阳真诚地说道，“绣得真好看，花了很长时间吧！”
“还好啦！”女孩儿有些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弄这些，不过也不是特别久，比我想的简单。”
“我来把它挂起来吧！”曹鹤阳说完，转身对烧饼说，“大饼，你帮忙把那把折叠椅搬过来。”
刚刚因为被曹鹤阳遮住，朱云峰压根儿看不到那女孩子拿了什么过来，这会儿曹鹤阳转身，他才发现，那似乎好像也许可能……是一块门帘。
这块门帘显然是用废旧布料拼起来的，颜色有些杂乱，不过上面绣了一些简单的图案，以朱云峰的眼光来看，绣得挺……次的。
“大饼，愣着干嘛！椅子。”曹鹤阳又说了一次。
“啊……哦……”朱云峰听话地去搬折叠椅，随即又反应过来，看了眼舱门的高度，说：“搬什么椅子呀！我来吧！”说完就走到曹鹤阳身边，想把那门帘接过来。
“四哥！这人……”那女孩儿仿佛刚刚才发现朱云峰一样，边打量他边问。
“朱云峰。”曹鹤阳说。
“诶？就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女孩儿仿佛看什么新奇事物一样看朱云峰，突然开口叫了一句：“四嫂好！”
“啊？啥？”这两个字把朱云峰彻底叫懵了，刚刚接过来的门帘差点儿掉地上。
“什么呀！你可别瞎叫。”曹鹤阳一边说一边把女孩儿朝外赶，“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回头太晚了不安全。”
“我可不怕！”女孩儿一边说一边举了举拳头，说完又冲朱云峰招手，“四嫂再见。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再……再见……”朱云峰觉得脑子晕晕的，下意识地跟人道别。
曹鹤阳见朱云峰呆愣愣地站着不动，把他推到一边，自己搬了椅子，从他手上又把门帘拿过来，想自己挂上。
“阿四！”朱云峰突然醒悟过来，他想清楚了这一切。
那个女孩儿管自己叫“四嫂”，虽然谁是谁老公的问题还需要研究，但是朱云峰明白，她会这么叫自己，是因为曹鹤阳无数次在她面前提到自己，在他讲述的那个故事里，自己的身份不是同事不是朋友，而是爱人。这说明……曹鹤阳还爱着自己，正如自己也爱着他一样。
“你别多想。”曹鹤阳背对着朱云峰，抖了抖手上的门帘，“刚刚那孩子叫小璐，你也看到了，她比我小十几岁。我刚来的时候，这里唯一的一台净水机坏了，一直修不好。她妈妈那会儿生了病，没有水更没有药，就快死了。”曹鹤阳语速很快，没等朱云峰消化继续说道：“我来之后，把机器修好了。有了净水就有办法制药，她妈妈的病好了。所以她把我当成她们家的救命恩人。她那个年纪，情窦初开，加上我又救了她妈妈，难免把心思转到我身上。我比她大那么多，朝不保夕，今日不知明日事，不能害她。所以我就跟她说了你，让她……知难而退。”说完，曹鹤阳站到椅子上，想把门帘挂上。
朱云峰几步走到曹鹤阳身后，不顾他的惊呼，把他从椅子上抱了下来，随后反手关上了舱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