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章 故事
朱芸枫歪着身子靠在软榻上，素心正在收拾她的首饰，素梅则仔细地替她把头发擦干。
“姑娘，今日实在是吓到奴婢了。”素梅小声说，“那毕竟是县主，您胆子也太大了。”
“今日确实是托大了些。”朱芸枫说。
素梅替她擦头发的手一顿，这不像是朱芸枫平日里会说的话。
朱芸枫继续道：“我没想到上京城的衙门如此惫懒，我们都走了，他们的人居然还没到。”
素梅一愣随后忍不住笑道：“刚刚我还以为姑娘转了性，果然……”
素心收拾好了首饰，过来取过一块干帕也想替朱芸枫擦头发，朱芸枫指了指旁边，说：“素心你去替我重新点一炉香来，这个味道我不喜欢。”
等素心依照吩咐点了香，朱芸枫就让素梅停了手，说：“我再坐一会儿把头发晾干，你们俩忙完了过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素梅和素心对视一眼，素心说：“姑娘，今儿这么折腾，您也没用过东西，我吩咐厨房给你熬点米粥吧！略垫一点，这个时辰了，吃太多不好克化。”
朱芸枫点了点头，两个丫鬟下去安排，等朱芸枫晾干了头发，饭也摆好了。朱芸枫坐下，说：“今日大家都累了，让其他人都散了吧！这些吃完让她们明日收拾就好。”
素梅和素心都知道朱芸枫这是有话要说，亲自看着院子里其他丫鬟婆子各自回值房休息，又将朱芸枫屋子的门窗都关紧了，这才站到她身边伺候。
朱芸枫对二人的表现很满意，说：“你们也都坐下陪我吃一点吧！”
“姑娘……”素心有些为难道，“这不合规矩。”
“现在忠勇侯府我最大。”朱芸枫说，“再说了，我和上京城里其他的姑娘也不一样。”
素心仍有些犹豫，见素梅搬了把杌子坐下，便也只能学着坐下。
好在虽然朱芸枫说让她们陪着吃一点，但素梅素心并没有真的动筷子，只是各自舀了一小碗粥放在面前。
朱芸枫一边吃一边说：“刚刚回来路上我就想问，晋安王妃怎么会来？不过当时王妃召我坐她的马车，我也不好多问什么。”
素梅看素心一眼，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不打算开口，便说：“我们进城的时候遇到王妃的车驾，她见了车上的徽记，以为您在车上，又见车子行得急，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儿，所以才着人来问。我……”素梅看了素心一眼，继续道：“我思忖着您的意思应该不是要让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就自作主张禀告了王妃。”
“做得很好。”朱芸枫夸奖道，“甚至比我想象中还好。我原本不知道晋安王妃也是姓李的，她出面解决这件事儿，比五城兵马司出面要好很多。”
素心闻言凑趣道，说：“姑娘，回来路上奴婢听素梅跟奴婢说了刚刚的情形，心中实在是有些遗憾。”
朱芸枫有些惊讶，挑眉看向她。
素心抿了抿嘴，笑着说：“遗憾奴婢不在场，不能见您口若悬河，说得那位安平县主压根儿发作不得，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朱芸枫横了她一眼，说：“越发没规矩了，居然也敢拿我玩笑。”
素梅见朱云峰眼里满是笑意，心里多少有点吃味，素心……太能干了，这才多少日子，姑娘已经待她这般好了。
朱芸枫接着说：“安平县主从小被宠坏了，她有诰命在身，又是昌平伯家的人，上京城里的贵女，哪怕跟她不和，最多背地里给她使绊子，或者酸话几句，无论谁也不会像我这样跟他直接动手的。”
素心说：“不过姑娘，您是动手的时候就想好了再怎么应对吗？”
朱芸枫点点头，说：“我反正来上京城也没多久，不认识她，只要一口咬定了是她行为粗鲁突然闯进帷帐内，我以为她图谋不轨，拿住了她，那说破天去也就是我鲁莽。我鲁莽的名声反正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了，左不过再添一桩谈资罢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小姐您还是太冒险了些。”素梅说，“孔二姑娘……是认得她的。”
“我这位未来嫂嫂是个妙人。”朱芸枫笑，“她晕过去的时候刚刚好。我俩虽然是刚刚认识，但若是能一直保持这份默契，那可就太好了。”
“姑娘，那今日晋安王妃……”素梅问，“她……是来相看您的？是……是为了晋安王世子？”
朱芸枫点点头，说：“相看我是肯定的，不过到底是为了谁……这可说不准。”
素心见朱芸枫说这话的时候全没有一点儿女儿家的羞窘，倒有些惊讶。
朱芸枫见状，说：“素心不知道咱们家和晋安王府的纠葛，素梅你跟她说。”
素梅点点头，将忠勇侯府与晋安王府的事情告诉素心。
“事情要追溯到隆治十九年。”素梅的第一句话就将素心吓到了。
“隆治十九年？那岂不是二十年前？我都没出生呢！”素心说。
“岂止是你，我们都没出生呢！”素梅说，“当时还是先帝睿景爷在世。隆治十八年的冬天，鞑子遭了白灾。”说到这里她停了停，问素心：“你知道什么是白灾吗？”
素心想了想，说：“我听尚一坊那些跑口外的人说过，说白灾就是吓很大很大的雪。”
素梅点头，说：“对。下很大很大的雪，鞑子的牲畜就会被冻死。冻死的牲畜多了，就养不活那么多的人，所以那年天气刚刚转暖，他们就来了。”
对那年的鞑子来说，如果没办法打开黑水郡的大门，那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活不过今年的，所以每个人都是豁出命去的。当时整个边境几乎处处烽火，鞑子最后突破鹿山关隘，打了进来。
“睿景爷得到边关急报之后暴跳如雷，立刻罢了当时镇守黑水郡的田大将军的职。”素梅说，“可是鞑子已经打进来了，总要有人去应战。当时的大皇子殿下自动请缨，替睿景爷御驾亲征。”
“大皇子殿下？”素心皱眉，“先帝爷还有一位大皇子吗？是哪位太妃所出吗？”
素梅摇摇头，看向朱芸枫。
朱芸枫说：“这件事儿，没有人提，不过是因为上京城里人人都胆小，可不是因为这件事儿有多隐秘。”这意思就是告诉素梅但说无妨。
素梅深深吸了口气，说：“那位大皇子也是太后娘娘所出，就是……就是故去的晋安王啊！”
“啊？”素心大吃一惊。她从小就在上京城里长大，只知道晋安王已经故去，唯一的儿子是世子，就等加冠后继承爵位。上京城里到处都是勋贵，晋安王府许是因为只有孤儿寡母的原因非常低调，以至于许多人都快忘记有这么一个王府存在了。她从未听说过，故去的晋安王居然是皇子，甚至居嫡居长。
素梅接着道：“当时跟着那位大皇子出征的就是咱们府的老太爷，也就是咱们侯爷和姑娘的父亲。”
素心点点头，她既然进了侯府，自然知道府中的关系。侯爷和姑娘的父亲是圣上亲封的神威将军，官讳叫做朱尧。
“我爹当年还年轻，没怎么打过仗。”朱芸枫说，“和后来是不能比的。”
这话她可以说，素梅是肯定不能说的。
朱芸枫继续说：“当年他们很是打了几个月苦仗，我爹说晋安王这个人其实很会打仗，懂兵法，知人心。所以虽然苦，但大体上还算顺利，用了大概四个多月的时间就把鞑子赶了出去。”说到这里，朱芸枫叹了口气，说：“当时我爹主张班师回朝，晋安王是皇子，又居嫡长，据说先帝爷当时就有意册封他为太子，如今他又立下战功，这太子还不是板上钉钉的？可是晋安王却说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应该将鞑子打痛，所以主张以黑水郡为后盾，入草原追击。”
晋安王和朱尧二人争执不下，朱尧到底不敢违拗，只能答应了晋安王的计划。没想到晋安王却也不打算勉强朱尧，所以最后让他守城策应，自己出城追击。
“晋安王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朱芸枫说，“他当时带出去三千精锐，只回来一千不到。”
“啊？”素心惊呼出声。
“我爹亲自回上京城请罪，被罚从此驻守黑水郡，无诏不得回京。”朱芸枫说，“先帝爷恼恨晋安王，认为他好大喜功，累得那么多将士尸骨无存，因此亲自在玉碟上去了他的名字，让他出嗣一支早就绝了的宗亲，封了个晋安王。”
素心惊讶地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如今的晋安王世子是遗腹子。”朱芸枫说，“晋安王府因为被先帝爷不喜，他直到今上继位才获封世子的。不过我倒不知道晋安王妃也是姓李的，听安平县主今日叫她姑姑，说不定倒是昌平伯的女儿或者侄女，那……就是太后的侄女了……要是这样的话，她跟晋安王就是表亲……这样看来，当年晋安王……倒真有可能是先帝属意的人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