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章 秘语
朱芸枫只觉得才与兄长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外面素梅提醒有人来了。
“哥，你快走，不能让人看见。”朱芸枫有些慌乱，“兄长无诏返京是一条罪过，明明是为了嫁妹，却说是因为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情，视同欺君，这是第二条罪过。这些事情不为人所知还好，若是一旦被揭开，那整个忠勇侯府可就全完了，说不定还要牵累到族人。”
朱皓枫却镇定自若，说：“不要紧的，我从后窗跳出去就好。”说完也没等朱芸枫说什么，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双足发力，轻松从窗口翻了出去。
“姑娘！”外面素梅提高了声音，“孔二姑娘来啦！”
朱芸枫一愣，她有心叫住朱皓枫希望他能见见未来妻子，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做非常不安全，到底还是作罢，只能高声回应道：“快请进来。”
素梅挑了帘子，孔二娘走进来，见到朱芸枫居然还没穿嫁衣，稀奇道：“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没换衣服？”
朱芸枫上前握了孔二娘的手说：“你怎么来啦？”她是忠勇侯的未婚妻，未来的侯夫人，可是二人毕竟尚未成婚，这样跑过来难免会让人觉得不庄重。
“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总不能不来。”孔二娘说，“再说了，我是悄悄过来了，没有人知道。”
“谢谢你。”朱芸枫说。她知道孔二娘今日过来背后会受多少指指点点，可她还是来了，朱芸枫就承她的情。
孔二娘笑笑，说：“我知道母亲一定会很用心准备你的婚事，但也是来了之后才发现她居然这般用心。我母亲这个人……但凡用心，事情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朱芸枫说：“要不是孔大太太，我这一摊子事情，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孔二娘说：“这你也是太谦了，我知道你的，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也一定能把事情做得好的。”
朱芸枫就笑。二人毕竟不算多么熟悉，话题渐渐就朝朝上京城中近日流行的装扮首饰上去了。朱芸枫平日里不太注意这些，主要是上京城中的姑娘以素雅为美，但她却觉得这种装扮自己欣赏不来，所以也就不怎么关注了，听孔二娘说上京城里最近流行“泪妆”不禁有些惊奇。
“怎么这哭，也能流行？”
孔二娘撇了撇嘴，说：“还不是那位高姑娘……不……现在该叫栾夫人带起来的。”
朱芸枫微微一怔，她很少见孔二娘语气里流露出这样的不屑，但再一想就明白了过来，问：“那位栾翰林……已经娶了高姑娘啦？”
孔二娘叹了口气，说：“是啊！把我三妹妹的牌位娶回去，第三日就娶了那位高姑娘了。她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朱芸枫颔首。
孔二娘继续说：“听说那日她那个过继的弟弟哭闹不休，死活不让她走，她也哭得差点儿背过去，妆整个都花了，入了洞房后急急补妆，但叫栾翰林看了却惊为天人。说什么眸光潋滟……哎呀，反正现在上京城里人人都恨不得把眼睛哭肿了出门才好呢！”
“……”朱芸枫对上京城里的姑娘们真的是有些看不懂了，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觉得这种妆容好看，反正若是曹鹤阳敢让她画这样奇奇怪怪的妆，她就……揍他。
孔二娘见朱芸枫半天没开口，以为她是碍着自己的面子不好评价这件事儿，说：“我只是心疼我家三妹妹，她跟我一样，从小没了娘……”说到这里，她意识到不对，毕竟孔大太太就在前头呢！
果然朱芸枫转头看她，压低声音问：“上次你就跟我说过，孔大太太……不是你母亲，可……她似乎也不是继室吧！”
孔二娘说：“这件事儿我本来就没想瞒你，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上次见面太过匆忙，后来我又不太方便出门，这个事情只能当面说，今日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便告诉你好了。”
原来孔家大太太娘家姓楚，是余杭人士，家中世代耕读，但许是子弟天资平平，在举业上一直没什么进益。
“不过因为外祖家在余杭是大族，加上族中子弟多，因此族学很是繁盛，也颇有几位大儒讲学。”孔二娘说。
孔二娘的父亲孔大老爷年轻时候就曾经四处游学，在楚家族学求学过一段时间。
“父亲因此认识了外祖与几位舅父，关系一直很好，当时我二叔也不过是个秀才，家中远没有这么显赫，外祖与祖父互相有一位共同的友人，他从中撮合，成就了两家的婚事。”孔二娘说，“与他成婚的是楚家的五娘，也就是我的生母。”
江南文风昌盛，孔大老爷成亲后带着妻子常住江南，各处游学。他是楚家的姑爷，在江南各处游走自然方便。
“开始父亲到各处游历，还带着母亲，但后来母亲怀孕了，他就将母亲留在楚家，自己只身外出了。”孔二娘说。
朱芸枫微微皱眉，觉得孔家大老爷这样抛下妻子远游并不对，但这个年代这种事情也算寻常，并不能算错，也只能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孔二娘却没有再说什么，脸上神色有困惑有茫然也有挣扎，良久之后，她说：“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有太明白。只知道我母亲生下我之后去世了，随后她的妹妹，我的姨母，楚家的八娘成了孔大太太。”
朱芸枫讶然：“孔家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儿吗？”
孔二娘摇摇头，说：“我生母当年虽然是远嫁上京城，但成婚不到三个月，我父亲就带她回了江南。我出生在外祖家，甚至我弟弟也是出生在外祖家的。”
朱芸枫知道她说的是孔家的二少爷，她的胞弟。
“我一直到六岁多才跟着父母回了上京城，当时我弟弟也已经两岁了。”孔二娘说，“我其实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毕竟从我记事起，她就是我母亲，对我也一直很好，孔家除了我父亲没人知道这件事儿，大家都当我们是亲母女。她是我姨母，我们长相也有几分相似，就更没有人怀疑了。”
“那你……”朱芸枫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又怕这其中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
孔二娘说：“前些年我外祖母身体抱恙，我们回余杭去侍疾，后来外祖母过世了，她弥留之际把我当成我生母，嘴巴上一直喃喃说对不起我，又说不知道那药会害人，我当时怕极了，觉得整个天地都翻转了。”
朱芸枫只觉得孔二娘握住自己的手力气很大，她从没想过她居然会有这样的力气，居然能将自己握得那么疼。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孔二娘连忙松开手，说：“外祖母去世，我们在余杭又耽搁了两个多月才返京，这两个多月，足够我知道许多事情了。”
“那你生母……”朱芸枫问，“是……被害死的吗？”
孔二娘说：“当年她有了身孕，怀相不好，加上是头一胎，心中难免紧张，身体就越发虚弱。后来是我母亲从外面寻了药给她，她身体才逐渐好起来，平安生下了我。”
朱芸枫惊讶道：“既然平安，那她……”
“我平安，她却不平安。”孔二娘说，“我太大了，我生了下来，她血崩而死。”
朱芸枫瞪大眼睛，心中隐隐有个念头，但因为太过可怕，所以不敢说。
孔二娘见他神色，就知道她的想法，说：“这些年，我一直有这样的疑问，母亲她当年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可是我问不出口，也不敢问。”
说到这里，孔二娘长长吐出一口气，说：“这些话，我原本以为会一直放在心里，永远也不会说出来的，那日若非情况紧急，我想要取信于你，也是不会说的。只不过现在想来，还好当日我说了那些话，否则岂非要永远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了。”
“那孔大太太她……知道吗？”朱芸枫问。
孔二娘说：“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不过不管知不知道都不要紧了，反正……我现在已经算是忠勇侯府的人了。”说完这句话，她脸上微红。
见她这样说，朱芸枫抿嘴笑了，轻轻叫了声：“嫂嫂。”
孔二娘脸色更红，却到底没有反驳。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素梅几个进来催着朱芸枫换嫁衣，说朱家的族亲都已经到了。
等朱芸枫换上嫁衣，孔二娘就避了出去，孔大太太带着朱家的女眷进来。朱芸枫不认识这些人，只能笑脸迎人，无论是谁说什么都笑嘻嘻应了，一时间赢得交口称赞。
过了一会儿，孔家大太太又去接了全福人进来，她是孔家的姑奶奶，是孔二娘的姑姑，夫家姓林，是工部员外郎。
外面炮竹声响起，林夫人象征性地在朱芸枫头上梳了三下，嘴上说着吉祥话，随后红盖头盖住了朱芸枫，掀开时，她就成了曹鹤阳的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