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一章
曹鹤阳有些好奇地看着朱芸枫,他自然不曾怀疑过朱芸枫的聪慧,只是听她提了几次“不止扯旗造反”,可自己却完全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路子,便问道:“小饼,你有什么好办法?说实话,我想了好久,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我不想拖着所有人陪我复仇,可如你所说,我也确实咽不下这口气。”
朱芸枫笑笑,说:“你知道,我从小就跟着我爹和我哥在军营里溜达了嘛!”
“嗯。”曹鹤阳应了一声。
“不管哪里,都有一些刺头儿,你知道的。”朱芸枫继续说。
曹鹤阳又“嗯”了一声。
“对付这些刺头,有时候也挺难的。”朱芸枫娓娓道来,仿佛是在讲故事,“那些人虽然说不上桀骜不驯,但至少骨头都是硬的。好言相劝不见得听,下手教训他们却拼着受伤,但不愿意认错。”
曹鹤阳点点头,说:“确实,这种人很难办。”
朱芸枫说:“不过对付这样的人,也有办法。至少我哥就很有办法。”
“舅兄有什么好法子?”曹鹤阳问。
“我哥对他们先是忍让。”朱芸枫说,“若是寻到了错处,既不打也不罚,而是让人剥了他们裤子,要他们绕着大营转一圈。”
“啊?”曹鹤阳没想到会有这种法子,“这……有些……”他想说“刻薄”,但那毕竟是自己大舅子,想了半天,只能说:“有些过分了。”
朱芸枫点头,说:“我哥也说,这个法子不能常用,也不能轻易用,只能对付那种油盐不进且在营中有些威望的刺头儿。”
“这是为何?”
“我哥说,这法子很伤人面子。若是不问青红皂白都这么处罚,未免太过折辱。一支军队若是折辱太过就没了锋芒,不能打仗了。”朱芸枫说,“所以这法子若非万不得已是不能用的,可是一旦用了,必定会有奇效。”
曹鹤阳点头称是。
“我说了这么多,想说的就是……”朱芸枫说,“你想报仇,未必要把他从这个位置上赶下来。”
“你是说……”曹鹤阳有些明白朱芸枫的想法了。
“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得位不正。”朱芸枫说,“难道不是更好吗?”
曹鹤阳思索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说:“小饼,这是个好办法,但……还是不行。”
“为什么?”朱芸枫不解。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曹鹤阳说。
“啊?”
“如你所说,如果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得位不正,固然可以让他丢脸,甚至能逼他退位,可接下来呢?”曹鹤阳问。
“什么接下来?”朱芸枫问,“还要什么接下来?”
“他既然得位不正,那会不会有人冒出来要讨伐他。那讨伐他的人是不是就有了大义?”曹鹤阳说,“甚至那些讨伐他的人,是不是还会打着我父王或者我的名号?”
“这……”
“这和朱顺打的主意不就一样了。都是借着我的名义谋反,到最后还是一样的,天下兴兵。”曹鹤阳说。
朱芸枫闻言,叹了口气,说:“确实,这我倒没想到。那我们岂不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曹鹤阳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背脊,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想就好。还有就是……确实如你所说,我们应该跟母亲说一声。无论如何,这么大的事儿,于情于理都不能把她蒙在鼓里。”
朱芸枫没有回答,曹鹤阳只当她又和过去一样,因为太过困倦打瞌睡了。
“可是……”朱芸枫突然开口,说了两个字却又不说话了。
“嗯?”
“没什么。”朱芸枫说。
曹鹤阳也不催问,只安心搂着她。
半晌之后,朱芸枫说:“这么大的事情,一定得当面禀告,其他任何人传话都有风险。”
“是。”
“可若是我留在黑水郡生产,母亲岂不是要等两年才能知道这件事儿?”说完这句,朱芸枫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小四,我们回去吧!”
“啊?”
“我们回上京城去。”朱芸枫说,“等天气再暖和一点,我们就出发。把朱顺也带上,让他亲自去跟母亲说。”
“这……”曹鹤阳有些意动,想了想,还是说:“我说过的,一切以你为重,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朱芸枫说,“母亲不是派了老成的嬷嬷来吗?等她们到了,让她们歇几天,然后我们就启程,有她们照顾,肯定没问题的。”
“我想想!”曹鹤阳没有立刻答应,“你容我再想想。”
曹鹤阳的“想想”其实也没用多长时间,他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啊?不回去?”朱芸枫不解,“你真的不用为了我……”
“不光是为你。”曹鹤阳说,“上京城波谲云诡,要是真的回去,免不得要搅和进去。我怕我忍不住……”
“啊?忍不住什么?”
“从前我什么都不知道,自然能谨守本心,尽量不掺和。哪怕是掺和,也能持身中立。”曹鹤阳说,“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怕我……”
“你怕你忍不住会在其中使坏?”朱芸枫了然,笑道,“嗯,你要是使坏,他们两个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曹鹤阳笑着捏了捏朱芸枫的鼻子。
“怎么不值得骄傲?”朱芸枫说,“很费脑子的好不好。”
曹鹤阳摇摇头,说:“我从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谋算人心跟吃饭喝水也没什么区别。可是也正是因为看得很多,所以我更知道这种鬼蜮伎俩会伤到多少人。所以我不屑也不愿。可如今……我真的生怕我一个忍不住,会不管不顾。”
朱芸枫轻轻抱了抱曹鹤阳,说:“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你肯定不会做坏事的。”
“好人也会做坏事的。”曹鹤阳似乎是有感而发,“有时候,好人做起坏事来,比坏人还要坏。”
朱芸枫眨了眨眼睛,并不太明白曹鹤阳在说什么。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曹鹤阳也就不再纠结了,他安下心来呆在黑水郡。虽然每日里依然消息来往不断,但和从前相比已经闲了许多,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照顾朱芸枫。
日子匆匆来到四月,朱芸枫的身孕已经六个多月了,这个月份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挪动了。朱芸枫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日常坐卧已经不太方便了,往往走几步路都要人扶着,弄得她很不自在,时不时还会没来由地发脾气。
“我说了不要披风。”朱芸枫提高了声音,“现在日头这么大,我不过是出去走几步,哪里就需要披风了?”
“夫人……”素梅这些日子已经有些习惯了朱芸枫的坏脾气,“虽然是正午,可是……”
“没有可是。”朱芸枫说完,也不管素梅,撑着扶手就想站起来,没想到脚却突然抽筋了,一个趔趄又跌坐回去。
“夫人!”素梅惊得差点儿大叫起来,“您别吓我!”
“真是不中用!”朱芸枫恨恨地拍了一下扶手,眼眶一下红了,眼泪也落了下来。
“这是怎么啦?”曹鹤阳从外面进来,见朱芸枫居然哭了,心中一惊,连忙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问:“小饼,怎么啦?”
“我……我……”朱芸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止不住地掉,可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曹鹤阳也不催她,只是轻轻抚摸她的背脊,说:“没事的,没事的,我回来了,不要紧的。”
素梅见状,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素兰刚刚忙完外面的事情回来,见她出来,问:“怎么啦?”
“王爷回来了。”素梅说。
素兰会意地笑笑,说:“王爷回来,那自然就不用我们伺候啦!”
素梅也笑了笑,没有说话。
素兰问:“怎么啦?王爷回来你不高兴?”
“浑说些什么呀!”素梅说,“只是……你觉不觉得最近这阵子王妃……”
“越来越难伺候了是不是?”素兰说。
“我听说孕妇脾气会变,没想到变化这么大。”素梅感慨,随后又说,“其他倒没什么,我只担心王妃这样会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应该不会吧!”素兰说,“这阵子大夫来看的时候不都说胎相安稳嘛!”
“这倒是。”素梅点了点头。
“你是这阵子太累了。”素兰说,“不要胡思乱想了。”
“好!”
外间的二人随即聊起了其他话题,屋里的两人却依旧沉默着。曹鹤阳耐心替朱芸枫擦去眼泪,又将她扶到炕上,随后自己坐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
良久之后,朱芸枫总算是停止了啜泣,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曹鹤阳,说:“我没事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啦?”曹鹤阳问。
“我……我……”朱芸枫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啦!最近老是觉得看什么都不舒服,心烦,又动不动就伤心。反正奇奇怪怪的,我都觉得自己讨厌了。”
“又胡说。”曹鹤阳在朱芸枫眼角啄了一下,“小饼怎么会讨厌呢!你可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