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八章 秘密
靠在塌上的人正是顿珠大夫人，她的丈夫达尔姆可汗去年病故之后，她曾经秘密与朱皓枫见面会谈过一次，但后来却又匆匆离开，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以为她在草原上与一群名义上的子女斗智斗勇，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王妃殿下，我需要一个解释。”顿珠大夫人四十岁上下，保养得宜，皮肤白嫩，完全看不出一点在草原上生活的影子，哪怕刚刚那句话带着些许问罪的意思，声音里却依然全是柔媚。
“您叫我小饼就好了，我可当不起您称殿下。”朱芸枫说。
朱芸枫看着眼前的顿珠大夫人，心中再次感慨，若是易地而处，又有谁敢相信，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美人，居然就是名满整个草原的顿珠大夫人。
“小饼……”顿珠大夫人轻轻唤了一声，仿佛是母亲在叫自己心爱的女儿，随后笑了笑，“这个名字……倒真的很像草原人家给孩子取的名字。”
朱芸枫心说这也不是我想的，谁叫自己爹妈就是这么没溜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让不认识她们俩的人，在二人中选一个草原蛮子的话，那大约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会选自己而非顿珠大夫人。无他，这个人，实在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鞑子。
“那么小饼，麻烦你告诉我，明明我应该秘密入京的，如今这样……要怎么办才好呢？”顿珠大夫人问。
朱芸枫说：“刚刚闯进来的是关城的守备将军。”
“夏永旭嘛！我知道。”显然，这么重要关隘的事情，是瞒不过这位夫人的。
“他在抓奸细，那人在馆驿附近失踪了，他可能是察觉到了东院这边的不同寻常，所以就来搜一搜。”朱芸枫说。
“呵！”顿珠大夫人轻笑一声，“我原以为你应该是个实诚人，没想到归根到底还是个小骗子。”
“小骗子”三个字说的婉转，仿佛是在骂情郎。
朱芸枫觉得自己骨头都轻了三斤，想着这世上大概少有男子能够忍得住不被蛊惑。
“大夫人别这么说。”朱芸枫说，“夏守备就是这么跟我们说的，我也只是如实转告而已。”
“说到底，不过是你们用我挖了个坑，等着他朝里面跳罢了。”顿珠大夫人微微一笑，“看在你们护送我的面上，不跟你们计较了。”
朱芸枫刚想道谢，却听她继续道：“不过……小饼啊……”
“您说。”朱芸枫屏气凝神，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她套了话去。
“算了算了。”顿珠大夫人显然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我不勉强你。左右，我们还有一个月就到上京城了吧！”
“是！”朱芸枫点头。
“我倦了。”顿珠大夫人似乎突然间就没了兴致，“塔娜，送王妃出去吧！”
塔娜就是刚刚那个给朱芸枫开门的女孩儿，闻言她从外间进来，冲朱芸枫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芸枫微微欠身算是行礼，随后走了出去。
曹鹤阳在院中等朱芸枫，见她出来，问道：“如何？”
“我按照夏永旭的说法说给她听的。”朱芸枫说，“不过她肯定是不信的。她还说我们是借着她给夏永旭挖坑。”
曹鹤阳微微颔首，说：“她会看穿一点儿也不奇怪。”
“那我们现在要如何？”朱芸枫问。
“就按照计划，明日离开就好了。”曹鹤阳说。
“可是……其实我到现在还有些搞不太懂。”朱芸枫说。
回到屋里，曹鹤阳让素梅和素兰把两个孩子抱去东厢，又叫来朱晓细细询问一番，这才拉着朱芸枫回了床上，搂着她给她讲自己这一路上的谋算。
曹鹤阳与朱芸枫这一路上会带着顿珠大夫人可以算巧合也可以算必然。当日达尔姆可汗去世后，她本想靠自己的力量压制诸部落，但却不够成功。一些头人蠢蠢欲动，阳奉阴违，内斗不休，所以她就生出了和南边谈判的念头。因为她很清楚，部落仿若一盘散沙，最容易让南边各个击破。这就是为什么当日她会与朱皓枫见面。至于为什么又匆匆离开，则是因为她听说了南边两位皇子争斗不休，她想看看那边朝廷会不会因此就停下手，给自己一个喘息之机。
只不过她没想到，皇子的争斗与朱皓枫仿佛全无半点关系，这段日子以来，该打的仗一点儿都没少，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继续和谈。
只不过如今她想谈，朱皓枫可不想谈了。没奈何，她只能提出想亲自入京，面见皇帝。
这么大的事儿，朱皓枫自然不敢擅专，因此八百里加急请示。皇帝陛下对于这个消息自然又惊又喜，御笔朱批，让朱皓枫派人护送顿珠大夫人入京。
这事儿其实原本年前就应该办了，不过朱皓枫出于各种考虑，拖延了下来，这次让顿珠大夫人随着曹鹤阳朱芸枫一同进京，某种意义上是给他们俩增加一个筹码，一层保护。
我们夫妻二人千里迢迢送了敌酋入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您可不能寒了臣子的心。
“我知道我哥是觉得顿珠大夫人由我们送上京，皇帝陛下多少会有点儿顾忌。”朱芸枫说，“不过你刚刚说的声东击西是什么意思？”
曹鹤阳说：“到关城之前十一不是带了一队人和我们分开了吗？”
朱芸枫点头，说：“对啊！你不是说这一路上有伤的病的，让他们缓一缓，我们在关城等他们……”说到这里，她已经明白了，压低声音问：“所以……十一把他带走了？”
曹鹤阳点点头，说：“没错。”
“那他……”
“已经出城了应该。”曹鹤阳说，“在我们前头。”
“啊？”朱芸枫一声惊呼，“你早就猜到夏永旭要为难我们？”
“倒也未必，不过肯定是要防着他的。”曹鹤阳说，“之前那群人不就是他派来的嘛！”
朱芸枫说：“话虽如此，可你不是也说，他怕打草惊蛇，不会再对我们怎么样嘛！为什么这么笃定防他一手。”
曹鹤阳说：“倒也不光是防他，而是……跟着我们，其实本身就有分险，所以才不得不小心谨慎。”
“那接下去要怎么办？”朱芸枫又问。
“接下去啊……我们睡觉。”
“啊？”
“有什么事儿，明天路上都能说。”曹鹤阳说。
朱芸枫原本觉得曹鹤阳又不正经，但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只有离开了关城，才能安全。
提心吊胆地一夜总算是过去了，天刚蒙蒙亮，曹鹤阳一行人就开始起床洗漱，整备车马队伍，辰时不到就离开了馆驿，显然是等着辰正开城门，赶着第一批出城。
直到出了关城，看着路边已经满是绿叶的榆树，朱芸枫才总算松了口气。她怀里的哼哥儿似乎很能体察她的情绪，之前一直乖乖的不出声，只睁着两只大眼睛看外面，此刻才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显然很是高兴。
朱芸枫先是一愣，随后惊喜道：“乖乖，你是不是也跟娘一样，把心放下来了呀！”
哼哥儿没回答，只是依旧咿咿呀呀，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欢乐的哼哥把麦哥儿吵醒了，他张开眼睛第一件事儿就是哭。不过没哭几声就发现哥哥似乎是在笑，便也干脆一起咯咯笑起来。
曹鹤阳掀开车帘，问道：“我仿佛听见咱儿子哭来着，怎么啦？要不要我上来帮忙。”
“不要紧。”朱芸枫知道他和曹遂刚刚在另外一辆马车上密谈，原以为要很久，但没想到这么会儿功夫似乎是已经谈完了。
“那好。”曹鹤阳说，“再朝前面走一里地应该就有歇脚的地方了，到时候你下车伸伸腿脚，歇一歇，喝口茶。”
“好。”朱芸枫点了点头，看着骑在马上的曹鹤阳，心中忍不住一荡。
曹鹤阳见状，笑着问道：“怎么啦？”
“啊？没……没什么……”朱芸枫突然有点心虚，不想被曹鹤阳看出来刚刚自己在想什么。
曹鹤阳见状，也没说什么，笑着放下车帘。
朱芸枫长舒一口气，转头见到哼哥儿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自己，仿佛能看穿自己的心事一样。她伸手在哼哥儿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说：“小小年纪，跟你爹一模一样。”
“什么就跟我一样呀！”曹鹤阳突然钻进车里。
“啊？你？”朱芸枫吓了一跳，“你怎么上来了？”关键是她居然一无所觉。话刚说完，她突然发现马车慢了下来，忙问：“是前面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没有。”曹鹤阳说，“就是我叫素梅和素兰过来，让她们帮忙带一会儿儿子。”
“啊？”
“小饼，你等下跟我下来。”曹鹤阳说。
朱芸枫以为曹鹤阳是有什么事儿，等素梅素兰来了，她将孩子交给她们，便跟着曹鹤阳下了车。
“小饼，上马！”曹鹤阳将朱芸枫拉到一匹马边。
“啊？”
“上马呀！别愣着！”曹鹤阳说完，自己跨上了旁边的另一匹马。
朱芸枫心中突然涌起无限感动，曹鹤阳真的懂她，只是刚刚那一眼，他就明白了。朱芸枫不再犹豫，翻身上马。
“等下看咱俩谁先到前面的茶棚！”曹鹤阳说完一夹马腹，如箭一般冲出去。
“不许甩赖！”朱芸枫也跟着冲了出去，山路上立时响起她明朗的笑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