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九章 黑店
曹鹤阳与朱芸枫一路飞驰，不一会儿就到了一里多外的茶棚。曹鹤阳在最后时刻松了缰绳，放任马儿慢慢停了下来。朱芸枫却一口气跑到茶棚边的一棵大榆树下才勒住马。
“什么呀！”朱芸枫将马拴在树上，对牵着马慢慢走过来的曹鹤阳抱怨道，“你这么让我，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哪儿敢！”曹鹤阳说，“我是真的比不过你嘛！”
“鬼才信你！”朱芸枫翻了一个大白眼，显然完全并不相信曹鹤阳的话。
曹鹤阳笑嘻嘻地，走到朱芸枫身边，也把马栓好，随后同她一起走到一边的茶棚里歇脚。
那茶棚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字，身材壮实，面容憨厚，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他见曹鹤阳与朱芸枫二人虽然衣着简单，但那两匹马颇为神骏，心中猜测应该不是普通人，因此格外殷勤，脸上笑意更增加了几分。
“二位客人，来这边做。”老板招呼夫妇二人坐下，端上热茶，又问：“二位可要什么点心？”
曹鹤阳问：“老板，你这里有什么点心？”
“小老儿这里有面、有饼，前儿家里婆娘带着孩子去后山挖了点儿野菜，裹了馅儿，若是二位不嫌弃，可以尝尝鲜。”老板说。
“这倒不错。可以试试。”曹鹤阳说。
“那小老儿这就下去准备。”老板说完转头下去了。
此时天气其实已经有些热了，不过这茶棚在树下，加上刚刚一路纵马而来，朱芸枫倒也不觉得有多少难过，但曹鹤阳还是从腰间抽出折扇，轻轻摇着替她扇风。
朱芸枫此时已经没了刚刚的小情绪，问：“怎么突然想到要跟我赛马？”
“三个多月了，闷坏了吧！”曹鹤阳说。
朱芸枫一愣，随即明白了曹鹤阳话里的意思，他是觉得自己这几个月赶路一直被困在马车上，很难受。
“其实也还好。”朱芸枫说，“你儿子不闹人的时候，还挺好的。”
“这么会儿功夫成我儿子了？明明就是咱儿子嘛！”曹鹤阳笑。
朱芸枫正色道：“小四，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曹鹤阳脸色也郑重起来，说：“我刚刚听曹遂跟我说了些事儿，心中有些触动。”
朱芸枫没说话，只是给曹鹤阳杯中添了茶，安静地等他开口。
“我……”曹鹤阳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整理思路，随后说：“曹遂说，夏永旭作为守备来说，不算太合格，大部分的军务都交给手下人打理。”
“这也不算什么大罪过。”朱芸枫说，“不过……”
“你也觉得奇怪对吧！”曹鹤阳说，“他走了工部的路子，费劲巴力地填了这么个缺，真正能捞到油水的事儿却又甩手不管。当然手下人肯定不会少了他那一份孝敬，可这跟真的把事儿都笼在手里，还是差了不少。”
“你是觉得……他到关城是有其他的目的？”朱芸枫问。随即她想起之前查到的事儿，皱眉问道：“你觉得……他是不是皇帝陛下专门放在关城的，就是为了……对付我哥。”
曹鹤阳说：“你这么想也有道理，他手下的人里，基本没有跟你哥有关系的，唯一算是和朱家能扯上关系的，只有上次那个来找我们的任防，不过他一直被排挤，所以才会来跟我们求助。”
“可是……”朱芸枫若有所思，“他当时求的是希望能自己做守备，那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多少察觉到夏永旭有问题。”
“应该是这样。”曹鹤阳说，“我原想我们走之后让曹遂多接触他，可惜我们走之后没多久，他就被夏永旭调去巡边，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这次我们也没来得及同他见面。”
“这倒不难。”朱芸枫说，“虽然夏永旭手下不怎么用我们的人，可是关城的兵大多都是关外召的，真的需要的话，总能找到人给任防递话的，甚至我还能让我哥给任叔叔写信，他总能联络到任防的。”
“这样做，就太打眼了。”曹鹤阳说，“我一直在想，夏永旭到底为什么会来关城。”
“你什么意思？”
“他走的是工部王尚书的路子，陛下登基之前与工部关系又密切，所以……”曹鹤阳将扇子合上，轻轻在桌面敲了敲，“我觉得你的想法没错……夏永旭其实是皇帝陛下派来的人！”
“啊？”
“一方面，他在这个位置上，皇帝陛下放心。”曹鹤阳说。
“放什么心！”朱芸枫嘟了嘟嘴，“他就是不相信我哥，要找人看着他。”
“站在陛下的角度，这……倒也不可厚非。”曹鹤阳说，“而且如果真的这样的话，那恰好说明陛下还是挺在意舅兄的。”
“啊？”
“陛下完全可以直接派个人下来，向全天下昭示他敲打舅兄的意思。”曹鹤阳说，“但他却悄悄派了他过来，不想让舅兄察觉，固然可以说他是不放心舅兄，其实也颇有点忌惮舅兄的意思在里面。”
“倒也……说得过去。”朱芸枫微微颔首。
“只是……若是如此的话，还有一点说不通。”曹鹤阳说。
朱芸枫此时已经明白了，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来了之后，应该把军务牢牢抓在手里啊！可是刚刚你又说……”
曹鹤阳微微一笑，说：“小饼真是聪慧，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虽然你是在夸我，实际上是在夸你自己，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朱芸枫说。
曹鹤阳没否认，继续道：“我原本也觉得他在这个位置上，应当是为了防着舅兄的，不过后来又觉得不对劲。或者应该这样说，任何其他人，在调查了他的背景之后，多多少少都会得出和我们刚刚差不多的结论，但是……”
“但是……因为我们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所以才能够看出来，他的目的不止于此。”朱芸枫说，“所以……他是不是……也是为了那件事儿……”想到夏永旭曾经派人到冰城去抓朱顺，朱芸枫更加肯定，“他其实……是皇帝陛下为了……为了当年的事情，才放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曹鹤阳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若有所思。
“怎么啦？”朱芸枫问。
“我突然想到个事儿。”曹鹤阳说，“若是这样的话，那当日他追着我们出城，倒说不定是在找曹遂了。”
“啊？”朱芸枫不明白，“他要找的人应该是顺叔吧！怎么又变成了曹遂？”
“当日的情形，曹遂阴差阳错找到了朱顺，朱顺以为自己在躲的人就是曹遂，所以才给他落了毒。”曹鹤阳说，“夏永旭也一直在找朱顺，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自己要找的到底是谁，一路追着各种痕迹，并没有想到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跟自己一样在找朱顺。”
“我明白了。”朱芸枫说，“因为曹遂追着顺叔，所以夏永旭以为自己追的人其实是曹遂，曹遂当日受伤之后一路朝南逃进关城，正好遇到了我们。他当日来送我们，其实应该就是想看看我们这一行人中有没有谁可疑。”
曹鹤阳点头，说：“这么巧，我们留了曹遂在城里养伤，之后又让阿晓在城里秘密活动，这跟他一路追查的人的行踪又不相符。因此他才没有起疑。”
“这么看起来，真的是好险。”朱芸枫说，“只是……这些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不知道真假，就算确实如此，也没什么意义。”
“多知道一些，总归好一些。”曹鹤阳说。
“嗯！”朱芸枫点头，随后她突然意识到不对，手中马鞭一紧，说：“小四，等下若是有事儿，你一定要站我后头。”
“怎么啦？”
“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见那个老板出来。”朱芸枫说，“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曹鹤阳笑笑，说：“自然是有问题的。”
“啊？”朱芸枫看一眼四周，“莫非这儿是个黑店？”她语气里居然没有透露出任何害怕，反而带着一丝兴奋。
曹鹤阳笑，说：“你现在这个身份，可不能跟人动手，有人会料理干净的。”
“啊？”
“行了，出来吧！”曹鹤阳说。
话音刚落，茶棚后面的林子里钻出来一行人，正是在关城外与他们分手的章十一和他的手下，还有朱顺。
“这是……”朱芸枫看向曹鹤阳，等他解释。
“十一他们比我们早出城一天，昨天就在这里等我们了。”曹鹤阳说，“只是他们这么些人，难免有个风吹草动的，若是有心查探，也很麻烦。”
朱芸枫见章十一几人身上衣服虽然齐整，但难免沾到些许血污，有些明白了，说：“所以你故意选了这么个地方，这是家黑店，把人料理了，再一把火烧了，就毫无痕迹了。”
曹鹤阳笑笑，说：“不光如此。”
“啊？”
“这里已经出了关城，是丰城境内了。回头把首级往丰城县令案桌上一送，说我已经替他料理了，他除了千恩万谢之外，更加会闭口不严，若是有人问起，更加会遮掩。”
“为什么？”
“辖下治安不靖，纵容盗匪袭击亲王，这么大的罪过，他可背不起。”曹鹤阳说完，轻轻打开折扇摇了摇，一派风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