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一章 觐见
料理完朱尧的后事,曹鹤阳与朱芸枫回了王府,太夫人在始终院等着他们。
“今儿这么一出,是小饼的主意?”等二人坐定,丫鬟上了茶,太夫人问起今天的事情。
“是媳妇的主意。”朱芸枫大大方方地应下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倒是干脆。”太夫人说。
朱芸枫此时已经做好了被太夫人训斥的准备,没想到太夫人话锋一转,说:“虽然招摇,但是挺解气的。”
“啊?”
“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哪怕心里恨得不行,一会儿小四进宫,怕是更加连重话都不会说了。”太夫人语带讽刺,显然心里对那位皇帝陛下也腻味得很。
这话朱芸枫与曹鹤阳都没法儿接,只能对视一眼,露出一个苦笑。他俩都觉得自己对皇帝陛下已经够不恭敬了,没想到太夫人对陛下居然是这个态度。
“母亲……”曹鹤阳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话题拉回来。
“说起来……您被皇后娘娘训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曹鹤阳问,“还有关于茹嫔的死……”
“这件事儿你们不需要知道。”太夫人的回答大大出乎曹鹤阳与朱芸枫的预料,他们一直以为太夫人不在信中提这件事儿是因为不安全,没想到当面她居然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可是……母亲……”曹鹤阳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太夫人打断了。
“小四,你只需要知道,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后面的算计里,你只当这件事儿没有发生过就好了。”太夫人说,“时候也不早了,虽说他如今不会把你怎么样,但面子上总归要过得去,你这就进宫去吧!”
“母亲……”
“无论他夸你也好,骂你也好,你受着就是了。”太夫人露出一个有些讥讽的笑容,“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可是……”曹鹤阳还想再说什么,太夫人却直接端了茶。
曹鹤阳叹了口气,拉着朱芸枫离开了始终院。二人一路回了自己院子,朱芸枫让素梅素兰把孩子抱到外面院子里,自己亲自给曹鹤阳更衣。
曹鹤阳压低了声音说:“母亲从未这样过。”说完又自嘲一笑,说:“刚刚我在回来的路上想,到底不是嫡亲母子,否则她肯定不会这么瞒我。”
朱芸枫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小四,我说一句话,你别不爱听。”
曹鹤阳一愣,随后说:“你说就是了。不能我们俩都生分了吧!”
“若你们是嫡亲的母子,你母亲这样跟你说,你会如何?”朱芸枫问。
“我……”曹鹤阳想了想,“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想着母亲总不会害自己,总归有她的道理……”说到这里,曹鹤阳明白了朱芸枫的意思。“小饼,你是觉得,我不应该埋怨母亲?”
“她什么事儿都憋着不说,肯定知道我们会埋怨。”朱芸枫说,“我就想到我小时候,我爹和我哥有一次出征,其实特别危险,但他俩为了不让我担心,什么都不告诉我,还故意把我支到一个庄子上,名义是让我看着佃农种果子,其实就是为了不让我看军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因为是嫡亲的父兄,所以我知道他们只是不想我担心。”朱芸枫说,“否则,换了其他人,大约一定会觉得自己是被有意支开的吧!”
“你觉得……母亲她……”
“她肯定知道什么都不说,我们会埋怨她,可她还是这样做了。”朱芸枫说,“若是嫡亲母子,你会怎样想?”
“那件事我无需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没办法改变,还会徒增烦恼……”说到这里,曹鹤阳愣住了。
“我们都知道你们不是嫡亲母子。”朱芸枫说,“可是你也说过,她从未亏待过你,对不对?”
曹鹤阳点了点头,说:“我确实有些小人之心了。”
“那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朱芸枫说,“不,你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进宫去吧!”
“嗯!”曹鹤阳轻轻抱了抱朱芸枫,“谢谢你,小饼。”
“有什么好谢的。”朱芸枫笑,“跟我还说这个。”
曹鹤阳捧着朱芸枫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一记,随后说:“既然这样,先小小谢一下,等回来我好好谢。”
朱芸枫瞪他一眼,推着他出门。
曹鹤阳并没有想到自己入宫之后先拜见的不是皇帝陛下,而是太后。更没有想到,拜见太后的地方居然不是慈宁宫而是皇后的凤藻宫。
“小四,让人给你搬个凳子,你坐得靠哀家近一些。”太后边说边朝曹鹤阳招手。
行完礼的曹鹤阳有些发愣,虽然从前太后待他也很亲近,但今日似乎太过亲近了些吧!
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坐在太后下首的皇后娘娘轻笑一声,吩咐人给曹鹤阳搬了个圆凳,随后说:“小四,都是自家人,不用拘礼。”
曹鹤阳只觉得皇后娘娘话里都是冷意,但他也来不及细想,只能先谢过了,随后慢慢走到太后身边坐下。
太后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又拉着他的手,说:“虽然在北边儿呆了这么久,但看起来朱皓枫待你这个妹夫还不错,没让你风餐露宿。”
曹鹤阳不知道太后怎么会突然提到舅兄,又生怕她这句话是要试探什么,便只能说:“我在冰城,颇得舅兄照顾。自然不会风餐露宿。”
这句话和废话没什么区别,但太后似乎兴致很高,又问了几句冰城的气候饮食,还问起他在冰城这段日子做什么。
曹鹤阳一一答了,太后笑着说:“你在冰城也没荒废功课,这很好。”说完瞥了眼皇后,意有所指,“虽然你年纪小,但很懂事。”
曹鹤阳不太清楚太后为什么要借自己敲打皇后,可这时他肯定不能去扯太子和二皇子,否则岂不是等于恶心皇后吗?想了想,他笑着说:“臣做了父亲,想到自己从小没有父亲,就更加想给两个孩子做榜样,所以读书和习武是不敢落下的。”
听曹鹤阳提到两个孩子,太后兴致更高了,问了孩子名字,又问如今已经多大了,什么样子,听说两个孩子已经断奶了有些吃惊,又有些心疼,说:“到底还是受了委屈了。”说完又问曹鹤阳:“怎么也不把孩子抱进宫来,让哀家看看。”
这话就很没道理了。曹鹤阳只是王爷,虽然算是皇亲,但无诏也不可能带着两个孩子入宫的。
太后似乎也察觉出自己这话不对,笑着说:“等回头,让你媳妇儿把两个孩子抱进来,哀家要好好看看。”
曹鹤阳这会儿算是有些理解太后的想法了,两个孩子毕竟是她头两个曾孙,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因为皇后和贵妃一直争斗的缘故,都还没娶亲。所以这一回,自己算是沾了儿子的光了。
曹鹤阳脑子里正转着各种念头,就听太后说:“你媳妇儿这一下就给你生了两个儿子,是个有福的。为……开枝散叶,也算是有功劳。她的诰命……”
皇后连忙说:“之前小四袭爵的时候一并议定了的,晋安王妃,只是当日山高路远的,没有明发旨意。”
“那就发吧!”太后说,“跟着小四,这一路颠簸回来,也不容易。”
“是!”皇后起身应下。
曹鹤阳连忙也站起来谢恩。太后笑着让他坐下,又与他聊些家常。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太后脸上现出倦容,说:“小四你这就去见皇帝吧!今儿我正好出来走走,累了到皇后这里歇歇,听说你要进宫,就做主让人把你带来了。我自然知道你见完皇帝会来见我,可我太久没见你,想得慌,实在是忍不住了。你放心,皇帝那里我让人说过了,他要是敢怪你,你来告诉我。”
曹鹤阳连连称是,随后起身告退。
从凤藻宫到皇帝陛下的御书房有一段不短的路,足够曹鹤阳在心中回味刚刚与太后见面的整个过程。其实与太后娘娘想的不同,自己今日原本进宫复命之后是不准备拜见太后与皇后的。一来今日入宫是为了公事,二来自己怎么样都算外臣,所以照理应该出宫回府之后递牌子再请见的。若说太后单纯是想自己了,倒也无可厚非,毕竟自己无论如何都算是他孙子。在太子和二皇子都那么让人操心的情况下,自己同她一年多不见,她起了亲近的心思也是正常的。可是……既然已经准备让人拦自己了,为什么不去慈宁宫,而要去凤藻宫。这倒有些像是……像是太后生怕皇后娘娘会对自己不利,来给自己撑腰一样。要知道有了今日这一见,自己等下见完陛下,反倒不用再另外递牌子进来了。
可是……太后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她为什么觉得皇后娘娘会找自己的茬?
难道……
曹鹤阳脚步一顿,差点儿摔倒……当日的事情……那件害的茹嫔“病故”,自己母亲被训斥的事儿……让太后觉得皇后可能对自己不利。
想到这里,曹鹤阳呼吸一下急促起来,那个从前无数次隐隐冒出来的念头,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