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二章 惊疑
“臣曹鹤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曹鹤阳跪在御书房的金砖上，给皇帝陛下行礼，此时他已经整理好心情，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小四来啦？起来吧！”皇帝陛下叫起，用的词很亲热，不像见臣子，倒像是见自家子侄。虽然自己确实是他侄子没错，但这也……太过亲热了吧！
曹鹤阳转着念头，又想到来之前太夫人叫他无需表现出什么，一切只当寻常，便站了起来，躬身站在一旁。
皇帝陛下一边批阅奏折，一边与他说些有的没的，话题基本绕着两个孩子打转。
“对了，那两个小子，都还没取名吧！”皇帝陛下突然问。
曹鹤阳说：“是，因着没有长辈，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就只叫小名。”
皇帝陛下似乎是突然来了兴致，对曹鹤阳说：“小四过来给朕研墨。”
曹鹤阳心中打了个突，知道皇帝陛下想做什么，他其实并不希望自己儿子的名字由杀父仇人来取，可现在这种情况他是万万拒绝不了的，便只能应了声“是”，随后趋步上前，躬着身子给皇帝陛下研墨。
皇帝陛下兴致很高，在纸上写了好多个名字，曹鹤阳看着上面那些名字心一阵狂跳。
写了十多个名字之后，皇帝陛下放下笔，状似无意地问：“小四，你觉得哪两个好？”
曹鹤阳看着纸上的“宸”“烨”“颐”之类的名字，有些无奈，说：“陛下选的，自然都是好的。”
皇帝陛下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自己儿子的名字，你不取吗？”
曹鹤阳心说，这不是摆明了你想赐名吗？你以为我乐意吗？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曹鹤阳还是说：“犬子能得陛下赐名，是他们的荣幸。”
皇帝陛下笑了笑，说：“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的，不好。”
曹鹤阳说：“臣也是做父亲的人了。”那意思就是自己已经长大了。这句话其实不太应该说，因为那人是皇帝，但曹鹤阳想到太夫人的话，他原本与皇帝之间就比寻常君臣多了一点儿亲近，因此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
皇帝陛下果然很吃它这一套，说：“确实，你也不过刚刚二十出头而已。”说到这里，他又仿佛想到什么，说：“一样的年纪，你都当爹了，他们……”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曹鹤阳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想说太子与二皇子与他年纪差不多，但现在看来与他差得很远。只是这话到底不方便在他面前说，所以只能冷哼一声了事。虽然能猜到，但曹鹤阳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有说。
皇帝陛下的好心情可能是被打扰了，说：“让你选，你就选吧！”
曹鹤阳闻言看了眼皇帝的脸色，知道他是说真的，便只能在些字里选了个不怎么出挑的“泽”字。
“泽？这个字好。”皇帝陛下说，“泽被苍生。是个好名字。”说完重新拿了一张纸，挥笔写下“曹景泽”三个字，对曹鹤阳说：“你家老大，就叫这个了。”
“臣谢陛下赐名。”曹鹤阳连忙跪下谢恩。
“行了起来吧！”皇帝陛下说，“老二的名字……让你母亲取吧！她把你带大，看着你成家立业，不容易。”
“是。臣领旨。”曹鹤阳说。
“行了。去吧！”皇帝陛下说：“朕等会儿还要见见兵部的人。”
“臣告退。”曹鹤阳虽然觉得有些奇怪皇帝为什么一句没提差事，但还是立刻行礼，准备退出去。
“这次差事办得很好。”皇帝陛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回去等着领赏。”
“谢陛下！”曹鹤阳只能停下脚步，再次恭恭敬敬谢恩。
离开皇宫，坐在马车上，曹鹤阳眉头皱起，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一趟进宫遇到的事情都莫名其妙的。皇帝陛下对自己和颜悦色，绝口不提今日朱尧落葬的事儿，反而还夸自己差事办得好。如果所谓的差事是指现在还住在鸿胪馆的顿珠大夫人，那倒也说得过去。可他也相信，这句话应该不光是说给自己听的，早晚也会传到其他人耳朵里，这又是什么意思？
再想到自己刚刚从凤藻宫出来时候脑子里闪过的那个念头，曹鹤阳就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脑子也嗡嗡的，只能叫车夫快一些，他赶着回家，想跟朱芸枫商量一下。
这个念头刚出现，曹鹤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原以为是自己在保护朱芸枫，现在看来，其实一直都是朱芸枫在支撑自己。
马车回了晋安王府，曹鹤阳犹豫了一下，让人去揖峰堂给朱芸枫报个信，自己还是先去始终院给太夫人请安。
“王爷回来了！”素兰亲自给曹鹤阳打帘子，曹鹤阳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意识到朱芸枫在这里。无论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曹鹤阳只觉得自己刚刚纷乱不已的心瞬间平复了下来。
“母亲。”曹鹤阳进屋给太夫人见礼，果然见到朱芸枫侍立在一旁，两个儿子则在炕上玩。
“小四回来啦！”太夫人应了一声，对身边的嬷嬷说，“把两个孩子抱去里面吧！净手换身衣裳，玩得一身汗。”
“是。”下人应了抱着两个孩子去了里间。朱芸枫则仿佛没听到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太夫人瞥了她一眼，只当不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问道：“今日这一趟，觉得如何？”
曹鹤阳想了想，将今日进宫的种种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太夫人原本还微笑着听，听到皇帝陛下对曹鹤阳说让她给麦哥儿取名字的时候，冷哼一声，说：“倒要他做好人。”说完太夫人对曹鹤阳说：“你自己的儿子自己操心。”随后转头对朱芸枫说：“孩子是你辛辛苦苦生的，你跟小四看着取吧！”
“这……”朱芸枫还有些犹豫。
曹鹤阳却立刻应了一声“是”，又说道：“谢母亲。”
太夫人问曹鹤阳：“还说什么了吗？”
曹鹤阳说：“其他就没说什么。我走的时候，已经快退到御书房外面了，陛下又说了一句，夸我差事办得不错。”
“嗯……”太夫人微一沉吟，立刻得出了结论，“这话也不是说给你听的。”
“是！”曹鹤阳说，“我也是这么觉得。”
太夫人笑笑说：“是不是觉得今天这一趟有些莫名其妙？”
曹鹤阳只觉得头皮发麻，点了点头，说：“儿子……我……”
“你猜到了，是不是？”太夫人问，“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了。”
“我……猜到了一点儿……可是……我想不明白。”曹鹤阳说。
朱芸枫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这对母子在打什么哑谜，她甚至有一种直觉，自己似乎并不应该继续听下去。
太夫人笑笑说：“你想不明白也正常，因为你知道的，他们不知道。”
“……”曹鹤阳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太夫人又继续说：“他们会那么想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说完，不等曹鹤阳再说什么，直截了当道：“两个孩子今儿就放我这里，你们回去吧！”
“啊？”朱芸枫吓了一跳。
“你放心，我又没打算把他们抱到我屋里养。”太夫人话说得很直白，“我年纪大了，有心也无力。只是今儿晚上，小四估计是睡不着的，你就陪着他熬一熬吧！”
“母亲……”曹鹤阳心里惊涛骇浪一样。
“你自己想，想清楚了来见我。”太夫人说完，端了茶。
朱芸枫陪着曹鹤阳慢悠悠地走回揖峰堂，一路上曹鹤阳都握着她的手，握得她生疼，但她却一句话都没说。她能明白曹鹤阳有事情想不明白，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之前算着时间带孩子去始终院。她就是知道曹鹤阳没办法第一时间回揖峰堂，所以才会自己去始终院，只希望他回家就能见到自己。
“小饼……”跨进揖峰堂的月亮门，曹鹤阳终于开口了，“我……头疼。”
“啊？”朱芸枫一下紧张起来，“我让人去请大夫。”
“不用。”曹鹤阳对下人们说，“我头疼，你们没什么事儿的就下去歇了，我怕吵。”
下人们纷纷应是。
等被曹鹤阳拉着直接进了里屋，朱芸枫才有些回过味儿来，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曹鹤阳点点头，随后说：“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不要紧，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朱芸枫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我要是说的话，听起来匪夷所思呢？”曹鹤阳又问。
朱芸枫说：“你说什么我都信。”
曹鹤阳微微一笑，随后又很快收敛笑容，说：“我觉得……我可能是皇帝陛下的儿子。”
“啊？”
“我的意思是说……”曹鹤阳实在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母亲……好像用了什么法子，让宫里所有人都认为……我是皇帝陛下的儿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