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六章 母子
出了正阳门,上了王府的马车,朱顺如同来时一样,乖顺地跟在马车后,仿佛真的只是一个随员。
两个孩子早就累了,一上马车躺舒服了,立刻就睡着了。
朱芸枫看着曹鹤阳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啦?”
曹鹤阳摇了摇头,说:“刘贵妃!不简单!”
“不简单吗?”朱芸枫回想刚刚的种种,说:“看起来很是个柔顺的性子,不过……能跟皇后娘娘分庭抗礼这么多年,想来……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那是自然。”曹鹤阳说,“你只看刘贵妃的年纪,就应该知道,当年与她差不多时间入王府的,如今还在的,也没有几个了。”
“那刘贵妃……今日跟着陛下到慈宁宫,到底是为什么?”朱芸枫问。
曹鹤阳说:“我原本不太清楚,不过想来,她应该是对我的身份有所猜测吧!”
“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茹嫔的事儿是大事儿,她不可能真的完全不知晓。”曹鹤阳说。
“确实如此。”朱芸枫说,“若说这后宫里除了太后与皇后之外,第三人就应该是贵妃娘娘了吧!”顿了顿,她又说:“刚刚她在慈宁宫一味示弱,想来应该也是做惯了的,我看皇帝陛下与太后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曹鹤阳笑了笑,说:“确实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朱芸枫问:“那她之前送我们出来,就是为了躲皇后吗?”
曹鹤阳说:“自然没这么简单。虽然她讨了差事送我们出宫,可其他不知道的人会怎么想?”
“怎么想?”朱芸枫皱眉,“我们送她回宫,她又派人送我们出宫……这关系……”
“这关系必然是亲近的。”曹鹤阳说,“皇后娘娘无论怎么想,又或者知不知道,她都不可能跟人一个个解释,所以至少在大多数人眼里……”
“我们和她的关系比跟皇后娘娘好。”朱芸枫说,“二皇子!”
曹鹤阳点头,说:“对。她还是在为二皇子打算。只不过……今日她在慈宁宫,多少也应该猜到一些了,所以后面她如何打算,我们也不知道了。”
朱芸枫想了想又问:“那太后那边……”说完她还指了指车子外面,今日朱顺跟着进宫,太后却未曾召见,这本身也说明一些问题了。
曹鹤阳说:“与我们原先设想的差不多,太后娘娘……也只是太后娘娘。”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她是站在太后的角度考虑问题而非一个母亲。
朱芸枫闻言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曹鹤阳的手,以示安慰。
曹鹤阳却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原本我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的反应也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只是……到底还有些失望罢了。”
“小四!”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他,“我……”
“不要担心。”曹鹤阳说,“我只是有些感慨,到头来,原来母子之情也未必可靠。”
朱芸枫说:“可父王到底还有母亲。这么多年,她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从未放弃过。”
曹鹤阳点点头,说:“是……这么多年,我真的很难想象,母亲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那接下来……”
“回府之后,同母亲商议一下吧!”曹鹤阳说,“她看那些人,看得比我们透许多。”
“嗯!”朱芸枫答应。
回到王府,将两个孩子交给下人抱回揖峰堂,曹鹤阳带着朱芸枫来到始终院,太夫人果然还没有睡下,而是在等着他们。
“母亲!”
“给母亲请安。”
“嗯。”太夫人淡淡应了一声,挥退左右,直接了当道:“说说吧!”
曹鹤阳将今日谢恩的种种情形同太夫人一一说了,在听到刘贵妃跟着皇帝陛下一起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夫人冷哼一声,道:“她鼻子倒是灵光。”说完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
朱芸枫心中突然一动,脑中灵光一闪,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见太夫人与曹鹤阳看过来,朱芸枫有些不好意思,说:“没……没什么。”
“想到什么说就是了。”太夫人说,“都是自己人,不要担心。”
曹鹤阳也看向朱芸枫,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朱芸枫理了理思路,说:“我只是突然有所触动。”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说:“今日我见刘贵妃种种作态,虽然看起来柔顺,但总觉得有些熟悉和别扭。刚刚我看母亲喝茶的动作,突然间心有所感。我觉得……”她一边说一边看了太夫人一眼,“刘贵妃……举手投足间和母亲……有那么一丝相象。”
太夫人轻笑一声,说:“难为你能看出来。”
“啊?”
“什么?”
这下轮到曹鹤阳与朱芸枫震惊了,虽然他们已经猜到,太夫人能让宫中相信曹鹤阳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子,那必然说明太夫人与皇帝陛下肯定有些不清不楚的事情,可猜到是一回事儿,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太夫人说:“今日太后与皇帝陛下被贵妃和皇后一顿搅和,不知道有没有说上话。”
“母亲……”曹鹤阳试探性地问,“那之后……”
“还得再等上一等。”太夫人说,“皇帝陛下想来会单独召见你。等他将事情告诉你吧!演的……到底不如真的像。”
“……”曹鹤阳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太夫人又看向朱芸枫,说:“那块玉佩,等回头我让人给你找出来,你拿给麦哥儿。”
“是!谢过母亲。”朱芸枫说。
太夫人想了想说:“这阵子,同你舅兄的联络不能断了。太子与二皇子那边,还得盯着。”
曹鹤阳点头应下。
等回了揖峰堂,看过两个孩子,朱芸枫到底还是忍不住了,问:“母亲……跟陛下……”
曹鹤阳脑子乱糟糟的,说:“咱们不是早就猜到了,不然宫中怎么会觉得我是他儿子。”
“可……”朱芸枫有句话咽下没说,按照曹鹤阳的年纪,那岂不是说明,太夫人成亲之后与皇帝陛下……这个事儿……太后居然也能忍下来吗?那皇后娘娘又做何反应呢?还有刘贵妃,她举手投足间学足了太夫人的样子,岂不是她也……有所察觉?
曹鹤阳看了朱芸枫一眼,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小饼,有什么话,你想说就说吧!”
朱芸枫便将刚刚自己的所思所想都说了一遍,随后说:“太后……陛下……皇后……母亲……贵妃……他们好像都知道这个事儿……我……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世上最尊贵的一家人,藏着这世上最龌龊的肮脏事儿,是不是?”曹鹤阳问。
朱芸枫点头。
曹鹤阳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一夜无事,第二天下午,宫中果然又来了旨意,皇帝陛下召曹鹤阳进宫。
“这个……具体是为了什么事儿?”曹鹤阳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还是照着过去的样子,给传旨的内监递了个红封,随后低声询问。
那内监笑眯眯地接过了红封,说:“这倒是不清楚。不过陛下这两日心情似乎不错。”
“如此,多谢了。”曹鹤阳谢过内监,亲自将人送出去,随后又去始终院禀告。
“呵,他倒是个急性子。”太夫人说,“这样看来,明天……就是很关键的一天了。”
“母亲?”曹鹤阳问,“孩儿明日该如何应对?”
“我上次就说过了。”太夫人慢悠悠地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无论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就好。”
“那……”
“明日……让你媳妇儿把城里好的金匠都叫到府里来。”太夫人笑眯眯地说,“咱家两个孩子快要抓周了。得好好打些东西。”
曹鹤阳皱眉,看了眼太夫人,应了一声,下去了。
回了揖峰堂,曹鹤阳将事情同朱芸枫说了,朱芸枫也皱了眉,说:“母亲的意思是……抓周的东西全部都用金的?这……靡费了些吧!”
曹鹤阳点头,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而且……咱们是王府,这种事儿,也算僭越。”
“那……”
“闹这么大动静,想来母亲是希望刺激一下宫中那两位。”曹鹤阳说,“而且……倒是有些不管不顾的样子。”
“既然这样,那干脆就闹大一点。”朱芸枫对自己信心满满,“你放心好了,明日我管叫整个上京城都知道。”
曹鹤阳笑着伸手在朱芸枫鼻子上刮了一下,说:“这点我是相信的。”
“那你明日进宫……”朱芸枫问,“心中有数吗?”
“皇帝陛下大概想私下认下我。”曹鹤阳说,“母亲不告诉我细节,也不过是想让我明日演起戏来更逼真罢了。”
“小四……”
曹鹤阳摇摇头,说:“明日的事儿,皇后和贵妃那里肯定是瞒不了的。哪怕她们原本不知道,可母亲肯定会想办法让她们知道的。我父王当年在宫中留下那些人,这种事情做起来毫不费力。”
“我不是想说这个。”朱芸枫说。
“嗯?”
“你是谁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儿子。”朱芸枫说,“你就是你,是我夫君,是我儿子的父亲,记住了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