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七章 金屋
曹鹤阳第二日一早给太夫人请过安便进宫了，因着要到宫内候召，因此天不亮就起了。朱芸枫原想陪他一起去始终院请安，却到底还是被他按在床上。
“小饼你再睡会儿。”曹鹤阳说，“母亲不会怪罪的。”
“可是……”
“你现在可是我们家的宝贝，不能把你给累着。”曹鹤阳说。
“你净胡说。”朱芸枫嘴上嘟囔，但身体却很诚实，到底还是依言躺下了。等天光大亮，两个孩子已经吃过了早饭，咿咿呀呀地要找母亲玩，朱芸枫才起身。
更漏一点一点，时间过了晌午，朱芸枫陪着两个孩子用过午饭，带着他们消食儿，又哄着他们午睡，这才略微闲了下来。
“王妃。”素梅匆匆进来，“始终院那边来消息，说太夫人要您过去。”
“现在？”朱芸枫有些惊讶，这个时间应该是太夫人歇午觉的时间，怎么会现在要她过去。
来不及细想，已经拆了头发准备也小憩一会儿的朱芸枫连忙爬起来，换了衣服，简单挽了个发髻，匆匆朝始终院赶了过去。
太夫人见她来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小饼，你跟我来。”
朱芸枫不明所以，跟着太夫人去了内室。
太夫人的内室布置得很简单，一看就知道是孀居之人，满眼都是素色，见不到半点鲜亮的东西。
太夫人没有说话，依旧朝里走。
朱芸枫眉头微皱，她知道再里面有一间小佛堂，是太夫人平日礼佛的所在。她曾经听曹鹤阳说过，说太夫人礼佛之心颇诚，有时候会整整一个晚上都呆在佛堂。
当时她没觉得什么，可现在再想又觉得透着股诡异。
太夫人将朱芸枫带到小佛堂，随后关上了门，又亲手点燃了香炉中的檀香。
朱芸枫心里突突的，不知道太夫人到底意欲何为，难不成是想教她礼佛？可是这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吧！又难道太夫人终于想起来要磋磨自己了？如果太夫人真的要她陪着礼佛，自己肯定跪不到一刻钟就要瘫倒了。这跟体力好坏无关，她根本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要让她这样跪着一整天，她肯定受不了。
“小饼啊！”太夫人突然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
“啊？我……”朱芸枫不知道太夫人干嘛问这么个问题，回答道，“回母亲的话，我今年17了。”
“17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真好。”太夫人似是感慨又似是羡慕，“我就没有这么好的命。”
“母亲……”
“那尊佛像，你认得吗？”太夫人突然换了个话题。
朱芸枫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尊弥勒，微微皱眉，一般人家里礼佛都会供观音。弥勒……总会让人想到白莲教。当然，朱芸枫不是怀疑太夫人信白莲教，她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妃，虽然不能说生活幸福，但至少衣食无忧，没必要去信白莲教。
“认得吗？”太夫人又追问了一句。
“是弥勒。”朱芸枫说。
太夫人笑了笑，说：“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
“啊？”
太夫人没理朱芸枫的疑惑，继续道：“所以我供弥勒，就是为了让他笑我，我是这个天下最可笑的人。”
朱芸枫隐隐有些不安，她知道自己今天会知道一些了不得的大秘密。
“小饼，你力气大，去推一下那尊弥勒。”太夫人又要求道。
“……”朱芸枫犹豫了一下，几步上前，走到佛龛前，随后伸手去推那尊弥勒。只一上手，朱芸枫立刻就察觉出来，那弥勒应该连着机关，她只轻轻一推，那尊佛像便滴溜溜向后转了半圈，变成背对着自己。与此同时，只听“嘎啦啦”一声响，原本放着蒲团的那块地砖毫无征兆却又毫不意外地缓缓落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而下面则是一条地道。
偌大的晋安王府，有个把密道地窖或者地牢之类的地方也不足为奇。这满上京城的世家大族，谁家没有。
朱芸枫一边如此安慰着自己，一边跟着太夫人缓缓走进地道。
地道的坡度很缓，修得很精巧，每隔三十步墙上就镶嵌一颗夜明珠。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浅绿色光芒，让这段路变得诡异起来。
好在虽然诡异，但走了大概半盏茶功夫也终于是到底了。前面的太夫人停了下来，朱芸枫连忙也停下脚步。
“小饼，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太夫人问。
朱芸枫心说我都没来过，怎么会知道？她略思索了一下方位，皱眉道：“这地道……是一直朝北的？我们现在……”她原想说岂不是在皇宫下面，但再想一想刚刚走下来的长度，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是在东宫下面？”
太夫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朱芸枫会说这个，她轻笑着摇了摇头，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小四那么喜欢你了。”
“啊？”朱芸枫有些不好意思，“母亲怎么突然说这个？”
太夫人微微侧了侧身子，说：“我是叫你看这个。”
朱芸枫在太夫人侧身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晃到了，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用了好久才适应，随后就惊叫起来。
眼前是一间黄金打造的屋子。
虽然在地底，没有任何必要造屋子，但眼前就是一间屋子。金顶金门金柱，连台阶都是金的。
“这……这是黄金屋？”朱芸枫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是啊！金屋。”太夫人脸上神色无悲无喜，“金屋当然是用来藏娇的啦！”
“母……母亲……”朱芸枫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太夫人说：“从挖地道到这间屋子造好，前前后后用了他五年时间。”
“这……这是……”
“屋子后面还有一条通道，不过那条就修得粗糙很多，让人能够通行就好了。”太夫人说。
朱芸枫看向太夫人，她终于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太夫人和皇帝陛下……哪怕是在心里想，她还是不愿意把“偷情”两个字说出来，因为她能感受到太夫人对皇帝陛下毫无爱意，甚至是嫌恶得不行。她不太理解太夫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带来这里。
“我和他算是表兄妹，因为姑母的关系，我小时候其实经常进宫。”太夫人说，“我很喜欢他，因为他很耐心，不像家里其他几位哥哥，觉得跟女孩儿一道玩丢份。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笑吟吟得答应。他从来不会敷衍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太夫人脸上泛起温柔的笑容，应该是想到了年少时的愉快时光。
“我其实十岁的时候就猜到我会嫁给他了。姑母是皇后，膝下两位皇子，我们李家当年一时煊赫，实在也没有必要再去和其他人家结亲，所以他的妻子肯定只会在姻亲里选，而我肯定是最好的那个人选。”太夫人继续说道：“自从我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每次入宫我都会愈加小心，生怕被人抓到错处，我丢人不算，还会连累他和姑母。也因为这样，我明明很烦阿玑追在我后面，但我还是会耐着性子照顾他，就像当年他照顾我那样。我想着长嫂如母，我照顾他是应该的，现在想来，我居然从那个时候开始就错了。”
朱芸枫呼吸一滞，她知道太夫人口中的“他”应该是老晋安王，当年的大皇子曹琮，那个阿玑则应该是现在的皇帝陛下。她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整理刚刚太夫人话语里的意思，所以也就是说，太夫人与老晋安王从小就是两情相悦。她为了老晋安王所以才会对当今陛下照顾有加，也因此让陛下误会，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
至于陛下对太夫人的心意嘛……朱芸枫看着眼前的黄金屋，忍不住感慨，如今后宫之中什么皇后什么贵妃，所有人加在一起，大概连太夫人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吧！
想到这里，朱芸枫心里突然又“突”的跳了一下，难怪刘贵妃能受宠，她举手投足间都让人觉得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原来她一直都在模仿太夫人，只是模仿得很拙劣，所以才让人觉得那么怪异。只是……听太夫人的意思，她应该是不喜欢陛下的，怎么又能够让他误会小饼是他儿子，甚至连太后和皇后都默认了此事。
“当年送他出征之前，阿玑设宴给他送行，我自然也一起去了，我们三人从小认识，哪怕成亲之后也不讲什么男女避忌。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酒菜里下了什么药，反正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玷污了身子。”
朱芸枫吓了一跳，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应该捂住耳朵，不要听接下去的话。
“那次之后，阿玑愈加变本加厉，在他出征之后，几乎是日日都翻墙进来。如此月余，我终于是有了身孕。”太夫人说。
朱芸枫眸子倏然间睁大，太夫人说她有了身孕？那那个孩子呢？曹鹤阳不是一直以为他的生母是个没有姓名的通房？因着他是遗腹子，这才被嫡母养在膝下。
可如今……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