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八章 风起
朱芸枫的疑义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她听到一阵有些沉闷的脚步声，从金屋那边传过来。
“母亲！”虽然知道来人应该不至于对太夫人不利，但朱芸枫还是本能地挡在她身前。这无关其他任何事儿，主要还是这么多年在边关养成的习惯。无论何时何地，老弱妇孺都是被自己保护的对象。
太夫人却全然没有任何紧张，反而长舒一口气，说：“我就想着，也该来了。”
“母亲，您知道是谁？”朱芸枫问。
“这个时候，当然是小四啦！”太夫人说。
“啊？”朱芸枫吃了一惊，连忙走上几步去看，果然就见曹鹤阳慢慢走了过来。
“小四！”
“小饼？你怎么……”曹鹤阳显然也没料到朱芸枫在这里，他几步奔到朱芸枫身后，随后见到了站在那里的太夫人。
“母亲！”曹鹤阳连忙行礼。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太夫人开门见山。
曹鹤阳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问我是不是一定要为父王报仇，跟我说我的身世其实和想象中不一样，说只要我下来了，一切就都会清楚了。”
“哈！”太夫人冷笑一声，“怯懦到都不敢承认，还要我来说吗？”
“母亲……这里……”曹鹤阳看到了黄金铸成的屋子，以他的水准当然立刻就想明白了，这是“金屋藏娇”的意思。
“你是从哪里下来的？”太夫人突然问了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问题。
曹鹤阳愣了一下，说：“陛下亲自带我去了东宫……”说到这里，他有些奇怪地看了太夫人一眼，似乎是一下没想通为什么那条通道会需要从东宫下来。
太夫人笑了笑说：“难得你没转过弯来，这条路，这间屋子，其实时间已经很久了。他继位才有几年？”
“我……我明白了。”曹鹤阳说，但还是有些疑惑，问：“可……难道登基之后……”
“自然也是有的。”太夫人笑道，“只是他今日必须带你走这条道，否则又怎么说明之前他与我确实有首尾呢？”
“所以母亲……只是希望他带我走那条在东宫的道，是吗？”曹鹤阳问。
太夫人笑着点点头，说：“当然！不如此，皇后娘娘又怎么会着急呢？”
“母亲……”曹鹤阳轻轻叹了口气，“我如今……其实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太夫人没有说话，推开了黄金屋的门，走了进去。
曹鹤阳与朱云峰对视一眼，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黄金屋内极尽奢华，一人多高的珊瑚不过只是墙角最普通的摆设。名家真迹，古玩字画，奇珍异宝，数之不尽。
“你们觉得这里怎么样？”太夫人问。
朱芸枫不解，左右看看，试探着道：“东西……都很……好。”
“傻孩子，自然都是好东西。”太夫人笑着回答。
“笼子！”曹鹤阳说。
“嗯？”
“无论是黄金还是生铁，其实都是笼子。”曹鹤阳说。
“是啊！”太夫人轻轻抚摸一根金色的柱子，“我儿……你能说出这句话，就没有白费为娘这些年的心血。”
“母亲……”曹鹤阳有些忍不住，“我现在能知道多少？”
太夫人笑了笑，说：“再等等吧！”
“还要等啊！”曹鹤阳到底有些忍耐不住。
太夫人笑嘻嘻地说：“我之前跟你媳妇儿正说着，你就来了呢！怎么，我们家小四最近耐性变差了吗？”
“我……”曹鹤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朱芸枫阻止了。
“母亲，我们回去吧！”朱芸枫说，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地方，哪怕这里无比华贵，可能这世间所有的财富都集中在这里了。
太夫人说：“你和小四先回去吧！”
“啊？”
太夫人说：“我料定了，他会来的。”
“母亲！”朱芸枫有些心疼，她知道她并不愿意见那个人。
太夫人说：“放心吧！这么多年我都挺过来了，这些算什么。”
听她这么说，朱芸枫也只能作罢，拉起曹鹤阳的手，离开了。
待二人出了地道，曹鹤阳才突然惊觉，道：“诶呀，不好。”
“什么？”
“人人都知道我入宫了，如今我却悄没声响地从这里出来了，这……”曹鹤阳有些懊恼，“这说起来倒有些麻烦了。”
朱芸枫说：“刚刚母亲叫我们回来，想来那一位……会与她在下面会面吧！”
“是！”曹鹤阳说。
“既然如此，母亲让我们上来，总有办法的。”朱芸枫说，“也或者……母亲其实并不想掩饰呢！”
“嗯？”曹鹤阳突然眼睛一亮，“小饼，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什么？”
“没事儿，走！我们回去揖峰堂，看儿子去！”曹鹤阳说。
朱芸枫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觉得曹鹤阳现在这样跟个小孩子似的，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拉着曹鹤阳的手，二人一同回了揖峰堂。
哼哥儿和麦哥儿午睡已经醒了，也吃过了下午的点心，正由素梅和素兰带着，在院子里玩。见曹鹤阳与朱芸枫联袂而来，两个孩子都朝他们伸出手，显然是要他们抱。
曹鹤阳可没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规矩，一把抱起哼哥儿，在他胖嘟嘟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说：“宝贝儿，爹爹回来了。”
麦哥儿眼看哥哥有的抱，自己却没人理，不由得失望得直哼哼。
曹鹤阳将哼哥儿交给朱芸枫，又把麦哥儿抱起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随后说：“不急不急，你也有的。”
四人回了屋，朱芸枫将兄弟俩放在大炕上，又拿了不少小玩具让他们自己去玩，随后问素梅与素兰道：“本来说叫了上京城的金匠和金铺掌柜过来的，要给他们打抓周的东西，没成想被太夫人叫去了，这事儿如何了？”
素兰笑了笑，说：“王妃放心，已经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吩咐下去了。”
素梅也抿了嘴，笑道：“您没看到那热闹，那些金铺的掌柜恨不得能立刻能把所有活儿都接下来。”
“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朱芸枫也笑，“那么多东西呢！又要一对儿一对儿的，上京城哪间金铺能全部吃下来？叫他们不要贪多，好好的把东西做好才是，可不能让我们家两个宝贝抓周的时候没东西用。”
“哪儿能呢！”素梅道，“他们可没那个胆子。”
“这个事儿……怕是过几天，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了吧！”朱芸枫笑。
素梅一愣，问：“王妃的意思是……”
“没事儿！好事儿！”朱芸枫说，“大家都知道，大家有面子。”
素梅与素兰对视一眼，自然知道要怎么做了。
等二人退了下去，朱芸枫与曹鹤阳才终于有时间好好说话了。朱芸枫说起太夫人带自己从佛堂进入地道去看那间黄金屋，又说起她告诉自己的话，不禁有些唏嘘。
“所以这些事儿，母亲为什么愿意同你说，却不愿意告诉我？”曹鹤阳有些不解。
朱芸枫叹了口气，说：“当母亲的，大约是不愿意在儿子面前这样血淋淋地撕开伤口的吧！我虽然是媳妇，但好歹是个女人，也当娘了，大约跟我说，她会觉得好受些。”
“……”曹鹤阳也叹了口气，随后说：“母亲今日这么在意我到底是从哪里进的地道，其实可以推测出两件事儿。”
“什么？”
“她希望能借此逼反了皇后娘娘。”曹鹤阳说，“还有就是……那地道如今的入口怕是……”
“定然是在皇宫之中。”朱芸枫说，说完她又问：“只是……我其实还是不明白，皇后娘娘会因为担心陛下废太子而奋力一搏，那刘贵妃又是为什么？她难道不应该躲在后面，看皇后娘娘失败，然后扶二皇子上位吗？”
曹鹤阳笑了笑，说：“我们都能想到的事情，皇后娘娘会想不到吗？”
“啊？”
“皇后娘娘既然想到了，又怎么会让刘贵妃做壁上观呢！”
“这……”朱芸枫皱眉，“她想裹挟着刘贵妃和二皇子一起？”
“是的。”曹鹤阳说，“我相信咱们的皇后娘娘一定能做到。”
“那我们现在……”
“给咱儿子准备抓周要用的物件。”曹鹤阳说，“盯紧了太子和二皇子的动向。”
“你……一点儿都不在意了吗？”朱芸枫问。
“什么？”
“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一句的。”朱芸枫说，“母亲……曾经怀过孩子的。你……真的不在意你是不是那个孩子吗？”
曹鹤阳将朱芸枫搂进怀里，看着在炕上玩的两个儿子，说：“其实原本……我真的很在意。不过……”
“嗯？”
“看到那间黄金屋之后，我突然间就不在意了。”曹鹤阳说。
“怎么？”
“我们心知肚明，那是一座黄金打造的囚笼。”曹鹤阳说，“那代表着母亲这些年所受的屈辱。可是我跟你说过的，无论怎么看，母亲都未曾苛待我。我原先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皇帝陛下对我这么好，现在我彻底明白了。无论母亲到底为什么要造成这个误会，可实际上得到种种好处的是我，所以，我已经不在意了。”曹鹤阳边说，便伸手抚摸朱芸枫的脸颊，“如你所说，我是谁的儿子其实没什么所谓，关键的是我是小饼的夫君，是孩子们的父亲，这样，足够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