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朱云峰同曹鹤阳回到巡捕房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刘九思有气无力地靠在朱云峰办公室的沙发上，看起来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
“九思！”朱云峰见他还在，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没想到刘九思这么实诚，因为自家媳妇儿一句话，他居然真的就留到了现在。
“饼哥，你们可算回来了。”刘九思见他二人进来，也顾不上别的，“腾”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姓谢的来过，事情都办妥了。昨天一天，该提审的都提审了，饼哥你等下看下口供，没问题就可以递上去了。”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刘九思已经走到门口，急匆匆道：“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回去了。阁阁昨儿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朱云峰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挥挥手示意他走。
曹鹤阳倒是叫住了他，说：“王筱阁身子骨弱，你们俩记得克制些。”
刘九思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心说四爷你可真不把我当外人。
曹鹤阳却是老神在在，仿佛说的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话。
刘九思只能说：“我知道了，谢谢四爷提醒。”说完走了。
等他出了门，朱云峰走到曹鹤阳身边，笑着捏了捏他鼻子，说：“你何必故意臊他？”
曹鹤阳说：“我说正经的。他们俩年纪轻，没个轻重。”
朱云峰眨眨眼，压低声音说：“阿四，这会儿你又说人家没轻重了，你怎么不想想咱们自己？”
曹鹤阳白他一眼，说：“呸！我们俩的情况跟他们怎么一样？”
朱云峰好奇地瞪大眼睛，很想知道有什么不一样。
只能曹鹤阳道：“咱们俩……我那是采阳补阳。”
“好好好！”朱云峰差点儿笑出声，“我家阿四说的都对。”
曹鹤阳没再理他，自去看那一叠口供。串供这种事情，巡捕房也是老做的，至于闸北和吴淞那边，肯定也很有经验。三方合作，供词自然天衣无缝。那两群人自然不会说是为了去公共殓房打听消息，只说是经过虹口地界往公共租界来的时候因为其中一人吐痰吐到另外一人鞋子上，产生了口角，又因为两帮人素有嫌隙，这才演变成斗殴。这其中那个吐痰的，最先动手的，开口叫骂的都定成了首犯，其他人都是从犯。曹鹤阳翻了一遍，没有看到李鹤东的名字，知道他应该是用了假名，又见代表律师那里龙飞凤舞地签了一个大大的“栾”字，旁边盖了私印，应该是叫栾云平。
“这个姓栾的，就是三哥手下那个律师？”曹鹤阳有些好奇。
朱云峰听到这个名字“嘿”了一声，说：“也不是三哥手下，更多像是朋友吧！”
“你好像不太喜欢他。”曹鹤阳太熟悉朱云峰了，听他口气就能听出来。
“假洋鬼子。”朱云峰说，“拿腔拿调的。”
曹鹤阳听他这么说便猜到这人大约是留过洋，毕竟能在公共租界当律师，多少应该有些海外背景的。不过朱云峰显然不太乐意提，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口供，曹鹤阳觉得没什么问题，说：“你手下办事还是挺妥帖的。”
朱云峰摆摆手，说：“这种文书上的小事儿，要是再来烦我，他们就真的还不如回去算了。”他一边说一边从曹鹤阳手上接过卷宗，说：“后面打点的事情，他们自己会做的，不用我们操心。”
“嗯！”曹鹤阳说，“总也算是了结了这件事儿，挺好的。”
朱云峰点点头，又问：“可是……那件事儿其实还不算了结，对吧！”
曹鹤阳叹口气，说：“是啊！”
朱云峰想了想说：“那个日本人……嗯……应该是日本人吧！他假装朝鲜人从章九爷那里骗了银币出来，又交给老靳，让他帮忙探查，甚至是探查你的消息。只是因缘际会，他冒充邓有为的事儿被林国强知道了，因此雇了李家兄弟，处置了他。是这样吗？”
曹鹤阳点了点头，说：“从目前我们知道的信息来看，是这样的。”
“那……我们要不要去问问姓林的？”朱云峰说，“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点古怪。”
“怎么说？”
“就是……如果他发现有人在外面假冒他搭档招摇撞骗，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报警吗？”朱云峰说，“他也不是不认识我，就算不认识，申城又有多大，七拐八弯的找个中人还怕找不到吗？这种事情他又占理，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按照规矩来就是了，我肯定会替他出头的。可是他却根本没找我，反而……”
“反而直接找了道上的人，把他给处置了。”曹鹤阳闻言皱了皱眉，“大饼，你看事情确实越来越透彻了，我竟没想到这一点。”
“什么呀！”朱云峰说，“我家阿四那么聪明，你只是让让我而已。”
曹鹤阳笑着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要这么说起来，我觉得那个林国强说不定是知道那个人身份的。”
“啊？怎么说？”
“你觉得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不找你，而是直接找黑道的人解决了他。”曹鹤阳循循善诱。
朱云峰想了想，说：“他觉得我对付不了那个人，或者……根本不会管他。”
“你是公共租界的探长，有什么人是你对付不了的？”曹鹤阳继续问。
朱云峰已经明白了，说：“除非那个人有及其贵重的身份，不光是我，甚至租界都动不了，所以他才会干脆越过我，直接找了吴淞那边的人解决。”想到这里，朱云峰忍不住更想深了一层，说：“闸北和三哥的关系好一些，吴淞那边在外人看起来，没那么好。所以他选了吴淞那里。”
“因为这种小事，吴淞肯定不会再劳烦三哥手下的人帮忙查证。”曹鹤阳也明白了，“可如果找闸北那边，说不定人家就要拜托三哥牵线，从你这里再走一手，那你也许就能调查出他的身份了。”
“我能调查出他的身份……我能调查出他的身份……”朱云峰喃喃道，“我为什么能调查出他的身份？”突然间，朱云峰一拍脑袋，说：“我知道了！”
曹鹤阳此时也已经想到了答案，二人异口同声：“十六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