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朱云峰互相留了号码之后,两个人也算熟悉了。朱云峰时不时地会约曹鹤阳去看展览或者出席一些其他的什么活动。曹鹤阳有时候答应有时候拒绝,并不因为他是朱氏的少爷就来者不拒。
两个人一起出去的时候也彼此迁就,朱云峰不会开着他招摇的豪车,也不会带曹鹤阳去吃一顿饭十几万的西餐厅。曹鹤阳不会坐地铁搭小巴,也不去吃大排档。两个人都假装自己和对方处在同一个圈层里,就是普通朋友。
事情发生变化是在曹鹤阳暑假结束之后,他偶尔跟朱云峰提起想出国留学,朱云峰却直接回了一句“没必要”。
那是曹鹤阳第一感受到朱云峰那种与生俱来的的傲慢,而他自己甚至完全意识不到。
那之后朱云峰有几个月都没见到曹鹤阳。约他去看展或者吃饭不是学习太忙没时间,就是毕业论文要查资料没有空。直到朱云峰开着自己那辆招摇的亮橙色兰博基尼停在港城大学门口堵曹鹤阳,曹鹤阳才不情不愿地上了他的车。没办法,朱云峰不管到哪儿都有八卦记者跟着,他生怕自己在学校门口跟他拉扯三秒,就会被八卦小报写成“朱氏太子杂食恋上港大生”,变成八卦绯闻的男主角。
“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曹鹤阳上了车,刚刚拉好安全带,朱云峰就一脚油门开了出去,于是他的语气自然也不怎么好。
“我要是不来,怎么能请到你跟我一起吃饭啊!”朱云峰回答,口气也很冲。
曹鹤阳愣了一下,低声道:“那我确实是很忙嘛!”
“忙得连给我回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朱云峰问,“约你出去你都是忙忙忙,你真的连跟我吃顿饭聊几句的时间都没有吗?”
“我……”曹鹤阳叹了口气,很难去跟朱云峰解释自己的心理状况,他只是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和朱云峰并不是一类人。
“你是因为我说你没必要去留学所以才生气的吗?”朱云峰问。
“我……”曹鹤阳没想到朱云峰居然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的欲言又止已经足够朱云峰明白问题所在了。朱云峰一个甩尾把车停在路边,随后对曹鹤阳说:“我说那个话,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是真的这么想的。”
曹鹤阳没说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朱云峰随后说:“你去英国读一年商科,如果能留在英国工作个一两年倒还好,如果留不下来,而是直接回来,其实反而不如拿着朱氏的实习去找工作,甚至……毕业了直接来朱氏。”
曹鹤阳哑然,他原本觉得朱云峰是看不起自己想申请的学校,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曹鹤阳问,“留洋……不好吗?我实习的时候看朱氏很多中层都有留学背景的吧!高层就更加了。”
“你跟他们不一样。”朱云峰说,“他们很多人家里跟我们家多多少少都有各种关系,留学是去镀金。可你呢?你如果真的去了,除了浪费一年时间,还能留下什么?”
“我……”
“还是说,你打算就真的留在英国不回来了?”朱云峰又问。
曹鹤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没,我肯定还是要回来的。”
“所以嘛!”朱云峰说,“你大三在朱氏实习过,等大四下的时候再来实习,毕业了直接入职就好啦!反正你最后总归是要进朱氏的嘛!”
“什么鬼!”曹鹤阳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下,“谁跟你说我一定要进朱氏?”
“进朱氏不好吗?”朱云峰说,“我们给新人开的薪水最高,还有各种补贴,最重要的……”
“什么?”
“你认识朱氏的董事局主席啊!”朱云峰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胸。
曹鹤阳无奈地笑了笑说:“说的你好像当定了这个主席一样。你先想办法应付掉你那堆破烂事儿吧!”
“我肯定能当上董事局主席的,到时候我罩你。”朱云峰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让曹鹤阳有瞬间意乱情迷,以至于将少年偶然间表露的野心当成是一种表白。也让一颗种子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就在心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生根发芽。
曹鹤阳后来还是听从了朱云峰的建议,在大四下学期又一次申请了朱氏的实习,在毕业后顺利留在朱氏任职。那个时候的朱云峰也已经度过了自己的十八周岁生日,有资格继承朱氏,成为朱氏新的掌门人。
这一次的他没有冒进,而是在老夫人的建议和操作下,以学习为名,进入朱氏。他没有决策权,但有资格过问朱氏的所有事务,查看朱氏的所有资料。当然,他也有权利搭建自己的班底,给自己的“代总裁办公室”选一些工作人员。
曹鹤阳是他选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员工。
“你干嘛选我?”彼时曹鹤阳刚刚正式入职,领到工牌的第一天,就被人事把工牌重新拿了回去,五分钟后新工牌上的部门和职位从“市场部文员”变成了“代总裁办公室特别助理”。
“我只认识你嘛!”朱云峰坐在朱氏三十三楼偌大的代总裁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曹鹤阳冲他翻了个白眼,说:“你这个理由烂透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朱云峰挠头,说:“我奶奶说如果我一年之内能搞清楚公司各部门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她就会全力支持我继承集团。不然就给我安排相亲,让我生孩子去。”
“……”曹鹤阳有些无语,虽然不知道老太太的所谓“全力支持”到底有多少力道,但要让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人当成一只种猪,他好像也做不到。
就这样,曹鹤阳陪着朱云峰开始了熟悉朱氏集团业务的艰难旅程。
朱氏集团实在是太大了。不算投资的大小企业和机构,光是控股的分公司就不下三十个,什么行业都有。再加上集团各个部门的业务,就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在曹鹤阳有脑子,朱云峰肯吃苦,他俩从查看往年留存的各类账目开始,一点一点去学。搞不懂的地方曹鹤阳就陪着朱云峰去问。
从开始的搞出不少笑话,到渐渐的言之有物,他俩用了将近十个月。好在朱云峰总算在老太太的期限之前,交出了一份让她老人家觉得还算满意的答卷。用老太太的话说:“至少比你那个不靠谱的爹强。”
在老太太和当年老朱总留下的许多老臣的支持下,二十岁的朱云峰终于把自己办公室外面铭牌上的那个“代”字给去掉了。不出意外的话,到他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可以正式执掌朱氏,成为朱氏的董事局主席。
这两年,曹鹤阳也褪去了青涩,成为一位合格的特别助理。无论新老员工,看到他一脸公式化地微笑着传达总裁各类指示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不寒而栗。
当然,这两年,朱云峰和曹鹤阳的关系也突飞猛进。
朱云峰对曹鹤阳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无论他发多大的火,只要曹鹤阳说一声,他立刻就能收敛起脾气。无论遇到再高兴的事,只要曹鹤阳提醒一句,他都可以立刻沉下脸装酷。他们每天同进同出,大部分人都以为曹鹤阳每天的工作还包括接送朱云峰上下班,只有曹鹤阳自己知道,其实每天都是朱云峰接送他上下班。朱云峰出席任何场合都带着他,甚至以他胃不好为由,从来不让人灌他喝酒。有时候去夜总会之类的地方,朱云峰也都会指着他说:“我助理有鼻炎,对香水过敏,你们都别过来。”然后笑着搂住他,在他耳边小声蛐蛐客户或者朋友的眼光不行。
曹鹤阳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朱云峰的所作所为是什么意思,只是到底还有些挣扎。直到那天一时不察,朱云峰酒里被人下了东西,他才在朱云峰的恳求下,半推半就地和他滚到一起。
曹鹤阳承认,最初的时候,自己确实有“抱大腿”的想法。毕竟随着朱云峰的位置越来越稳,前途越来越光明,他也越来越清楚,和朱云峰更进一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事情如他所料,那次之后,他在朱氏的位置如火箭般上升。虽然依旧挂着“特别助理”的头衔,但实际上握着的权利却一天比一天大,公司里的人事变动无论大小都得到他这里过一遍,虽然没有人事总监的头衔,职权却只大不小。
曹鹤阳很享受这种感觉,他当然知道自己迅速升职的唯一理由就是攀上了朱云峰,但他不在乎。他自问和朱云峰之间,绝对不止是肉体纠缠,他们之间自有牵绊。只是……他很快就知道,这种自以为是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天他陪朱云峰参加一个酒会,酒会持续到很晚,他俩也就没有回家,直接住进了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
滚完床单,收拾完自己,两个人相拥着沉沉睡去。快天亮的时候,曹鹤阳醒了过来。这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每次和朱云峰这样住在外面,他都会给自己定个闹钟,到时间智能手环的震动会把他叫醒。他得花时间梳理朱云峰当天的行程,安排人把两人要穿的衣服饰品拿上来,如果有工作需要的文件也要提前准备好。
往日里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朱云峰通常都会在他身边轻轻打着鼾,这一天他却不在床上,而是在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跟人讲电话。
曹鹤阳发誓,他最初只是想给他拿条毯子披上,怕更深露重,他就这样裹着睡袍站在外面会冷,不是故意听他讲电话。
只是……
“对啊!我肯定要结婚的嘛!奶奶已经在安排了。”
曹鹤阳身子颤了颤,他当然知道朱云峰是要结婚的,也没奢望过他们之间能有什么结果,只是朱云峰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他原以为这件事还要再等几年。
“他?男人嘛!玩玩的。”朱云峰吐出一口烟不经意道,“而且只要睡他,他就肯死心塌地地帮我做事,何乐而不为呢!我又不吃亏。”
听到朱云峰这句话的瞬间,曹鹤阳瞪大眼睛,他立刻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床上的。只是努力平复着心跳,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朱云峰抽完烟挂了电话就回来了,他上了床没一会儿便重新睡着了。曹鹤阳突然发现一个自己此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每次事后从来都是自己投怀送抱,朱云峰没有主动搂过自己,他只是不拒绝而已。
这一刻曹鹤阳心如死灰,只能勉强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等朱云峰睡熟了,他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安排了各种工作,又查看了朱云峰的后面几天的行程,权衡再三才终于挑了一个三天后的行程出来。
三天后朱云峰过海给新商城剪彩,曹鹤阳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请假去看医生。
“严重吗?我陪你去吧!”朱云峰皱眉。曹鹤阳此前从来没请过病假,这让他突然有种危机感。
“不要紧的。”曹鹤阳说,“再说了,那边都安排好了。你不去人家还要临时改流程,多麻烦呀!”
朱云峰本来想说改就改,他们赚钱就是要被麻烦的,但想到曹鹤阳一贯的态度,到底还是忍住了。
曹鹤阳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说:“放心吧!你坐直升机过去,剪完彩再参加个after party就好,晚上就回来了。”
朱云峰拉着曹鹤阳的手,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嘟起嘴说:“我最烦这种party了,假笑到脸都僵了。”
“行了行了,你辛苦了,快走吧!”曹鹤阳一边说一边推着朱云峰离开。朱云峰趁他不注意在他唇角亲了一口,然后笑呵呵地走了。
确定朱云峰离开后,曹鹤阳通过公司的系统递交了辞职申请,流程很快走到朱云峰这里,而他此时就在朱云峰的办公室里。他当然知道朱云峰的电脑密码,那甚至还是他设置的。用朱云峰的权限自己给自己批准离职,可能是曹鹤阳这些年做过的唯一一件逾矩的事情。
办公室的私人物品是早就收拾好的,家里的行李也是,一切都瞒着朱云峰悄悄进行。曹鹤阳非常清楚朱氏在港城的手段和能力,所以离开朱氏之后,他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北上,做好准备,至少十年都不回港城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