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腻的沙滩,高大的棕榈树,无垠的海浪,还有远处橙红色悬于海平面的落日,交织成一幅美丽的画卷。太阳正缓缓落下,将周边的云朵染成绚丽的锦缎,或橙、或粉、或紫。波光粼粼的海面,此刻成了落日的画布。余晖之下,金色的光线随着海浪起伏跳跃,仿佛大海捧出的细碎金沙。层层叠叠的海浪涌向岸边,白色的浪尖被落日镶上一道金边,在碰触到沙滩的瞬间,碎成无数晶莹的光斑。
沙滩上还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或站或坐,但都面向落日,似乎都沉醉在这壮丽的美景之中。
当然,也有例外……
沙滩上两个年纪加在一起超过150岁的老人,正背对着落日,招呼半蹲在面前的年轻人给自己拍照。
“怎么样,小石头,好了没有?你师爷可站不住。”
“你别催人孩子。再说了,是你站不住吧!关我什么事儿?”
被称为“小石头”的年轻人,努力调整角度,啪啪啪接连按了几下快门,这才起身,走到两位老人面前,把相机递给他们看。
曹鹤阳没去看相机,只笑着问年轻人:“累不累?你师父也是,怎么让你跟我们出来呢!”
“没事儿!反正我也休学了。”小石头说,“就当出来散散心。”
烧饼没接话茬,只看着照相机的屏幕叹气。
“怎么了?今天还不满意?”曹鹤阳瞪他一眼,“你说句话啊!小石头都快被你吓死了。”
“比昨天和前天好多了。”烧饼说,“不过总是还差点啥。”
“你可拉倒吧!”曹鹤阳不理他,扶着小石头的手,“回了回了,我要回去看电视剧。”
烧饼无奈地摇头,只能跟上。小石头频频回头,显然是有些担心他,他却甩甩手,说:“没事儿,你看好你师爷就行。”
烧饼和曹鹤阳这次到海南旅行可以算是临时起意,也可以算是蓄谋已久。
最初是因为哼哼在这里有个学术研讨会,主办方说可以带家属,但孩子要上学,也要人照顾,自然不可能请假一起去。这个事儿在聊天时候说起,经由麦麦传到烧饼耳朵里,他就上了心,问哼哼能不能带他和曹鹤阳一起去。
哼哼没有答应,转头和弟弟妹妹们开始商量这个事儿。
最先反对的是麦麦,他直接冲到烧饼和曹鹤阳住的养老院,对烧饼一通埋怨,说:“爸,你别给我哥添麻烦了。你和我师父这么大岁数了,还想着跑那么远。我哥那是有正经工作的,你们去不是拖后腿嘛!”
烧饼还没说话,曹鹤阳先出声了。
“麦麦,怎么跟你爸说话的?”曹鹤阳不满,“虽然我也不赞成,但你也不该说你爸拖后腿。”
烧饼不甚在意地摇摇手,说:“我就是因为能跟着你哥出去才想去的。”
“啊?”
“你想啊!哼哼这是公差,进出都有车接车送,住的酒店还带专属海滩,不用跟其他人挤。”烧饼说得头头是道,“我们俩也不用去其他地方,就酒店里躺着,吃吃喝喝,海边走走。等你哥那个研讨会结束了,就一起回来。累不着,也不会出事儿。”
麦麦无语,说:“吃吃喝喝哪里不行?就这儿不也挺好的么!你之前还说小花人好又仔细呢!”小花是照顾烧饼和曹鹤阳的护工。
“那这儿又没有海!”烧饼振振有词。
麦麦败下阵来,回来告知大家战果。饼干忍不住道:“老小老小,咱爸真的是越活越小了。他我其实不担心,就是四叔……”
糖果想了想,说:“我爸其实前阵子体检报告看着还行。”说完又看向哥哥,问道:“哥,你怎么说?”
哼哼想了想,说:“师父说的没错。车接车送,酒店也有专属沙滩。就是……”
“什么?”
“我要参加好几个会议,还有两个主题发言,可能没时间照顾他们。”哼哼说。
“那不要紧。”麦麦见现在已经是三比一的比分了,只能举手投降,“我让我小徒弟陪着吧!这孩子最近压力太大,休学了。”
于是,这次旅行就这样定了下来。烧饼和曹鹤阳在徒孙小石头的陪同下,跟着哼哼一起来到海南。
小石头虽然一直听师父说,师爷脾气好,师大爷是个不管不顾的,要他注意着点儿。可几天下来,他就已经发现了,师爷脾气或者是真的好,但师大爷绝对不是不管不顾,那都是因为师爷默许。要是师爷说“不行”,师大爷绝对立刻就停下。指哪儿打哪儿,比什么都管用。
就比如拍照片这个事儿吧,本来师大爷是想拍朝阳的。结果师爷起不来,就变成拍落日。师大爷本来还想去外面市场转转,师爷一句“你怎么答应麦麦的,忘记了吗?”就成功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自打没拜师之前就一直听人说自己师父和他的搭档自己的师叔感情好,现在看来,比起师爷和师大爷,好像也不算什么。
回到房间,曹鹤阳开始看电视剧,烧饼则开始鼓捣今天的照片。
等他弄完了,曹鹤阳也正好看完一集电视剧,他有些不解地问烧饼:“我知道你是觉得再不出来走走可能就没机会了。也知道你想拍点照片留念,可是干嘛怎么执着呢?这几天天天拍,小石头那孩子本来就是因为压力太大才休学的。麦麦让他跟着我们,是来散心的,你这么一弄,他压力不是更大吗?”
烧饼转头看了曹鹤阳一眼,说:“要不是你起不来,拍朝阳的话,说不定早就拍好了。”
曹鹤阳看着他没说话。
烧饼从来抵不过这样的眼神,对视不到半分钟就缴械投降。
“我就是……”
“就是什么?”
“咱俩从来没在海滩上一起拍过照。”烧饼说,声音低了下去。
“啊?”
“你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来海南是什么时候?”
“得有……小五十年了吧!”曹鹤阳说,“跟着师父大爷来演出的。”
“那广场是平的。咱在台上说,后排观众得过一分钟才能听见。”烧饼说,“笑声从前面开始传到后面,后面笑声没传回来呢,咱俩第二个包袱又把前排观众逗笑了。”
曹鹤阳笑,似乎是想到了当日的情形,说:“你还别说,真就那样。那次我差点儿连你说什么都听不见。好在咱俩默契。”
“后来咱又来了好多次吧!”烧饼说,“演出、旅游什么。”
“嗯……有不少回。”
“我记得有一回我去打球,你一个人逛免税店,干逛不买东西。”烧饼笑,“我还跟你说,一样走路,还不如跟我去打球呢!”
“又晒又热,我疯了啊!”
“所以啊……你说咱俩来过这么多回,怎么就没在海边一起拍过照呢?”烧饼说,“我是说就咱俩啊!咱们两个!”
曹鹤阳愣了一下,突然就理解了烧饼的心情,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为什么你说早上拍的话说不定就拍好了。”
“咱这片沙滩,面西南,要是早上的话……”
接下来烧饼滔滔不绝地讲了三十分钟,从光线、构图到按快门的时机一直讲到如果带的是胶卷机是不是更好,直讲得曹鹤阳昏昏欲睡。
“阿四!”烧饼轻轻推了推曹鹤阳,“累了吗?睡吧!”
曹鹤阳掏出手机,说:“我给小石头打个电话,再问问哼哼明天早上是几点的会。”
“嗯?”
“咱明天早上去拍。”曹鹤阳说。
“啊?”
“来都来了,怎么样也得满足你的要求。”
“阿四!”烧饼有些感动,拉着曹鹤阳想说话。
“你打住!”曹鹤阳说,“先憋着,我去打电话。”
细腻绵软的沙滩在脚下微微下陷,微凉的触感从脚底直传心间,沙粒细小得如同粉末,被海风轻轻拂动,如流沙般悄无声息地移动。
耳边听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看着调整了许多角度给自己拍照片的徒孙,烧饼禁不住感慨,时间也好像这流沙一样,悄无声息地就这样划了过去。一转眼就是几十年。
不过……他看了眼身边努力配合自己摆POSE的搭档,翘起嘴角笑了,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就这样,一起继续走下去,直到这趟旅程的终点。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