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析事
曹伯陵刚刚到瑞景院,连茶水都没喝一口,就又被彩菱叫了回来。
“母亲!”曹伯陵不知道老太太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能规规矩矩地行礼,生怕自己又说错了话。
“你前两天虽然说得不清不楚的,但我猜,你这次回来,没有那么简单吧!”老太太说。
“母亲……”曹伯陵微微一愣,看向老太太的眼神有几分闪躲,半晌后道,“这事儿……”
“你不能说。我知道。”老太太说,“你虽然算不上孝子,对小四也不是慈父,但好歹还算忠臣。”
这句话能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对曹伯陵来说已经是夸奖了。
曹伯陵闻言,深深一揖,说:“谢母亲体恤。”
“不过……我猜,这件事儿……是不是跟最近江南那边的风气有关系?”老太太慢悠悠地说,“听说有些江南的大族,又跟前朝一样,喜欢在家里养坤泽了?”
曹伯陵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种事情母亲也能知晓。
老太太见他如此,摇了摇头,说:“我不是神仙,可你也不要小看了我。无论后宫还是后宅,许多事情都是有蛛丝马迹可循的。”
“是。”曹伯陵说,“这几年江南一些大族确实又开始在家里豢养坤泽了。”
曹鹤阳闻言皱眉,造成前朝覆灭的中和之乱,其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前朝献帝喜欢坤泽,派人在民间搜罗。一些世家大族投其所好,用秘药将普通人催成坤泽。这种药药性强大,如果从小被灌药,大多在分生后活不了三年。
“怎么会突然……”曹鹤阳不解。
“不是突然。”曹伯陵说,“那些江南大族用秘药催生坤泽的风气这些年其实一直没哟断过,只不过收敛了些。”
“咱们家……”曹鹤阳首先担心的就是这一点,生怕曹家也牵扯了进去。虽然他们这一支来了都城,可旧都的曹家同他们的关系其实很紧密。
曹伯陵说:“我发现这件事后,亲自回了一趟旧都,见过了大堂兄还有三叔,他们都跟我保证,曹家没有牵扯进去。”
曹伯陵口中的“大堂兄”和“三叔”是旧都曹家的掌家之人,他们二人既然跟曹伯陵保证了,那应该就不会说假话。毕竟现在旧都曹家能够在江南成为第一世家,靠的就是都城曹家。
老太太点点头,看了曹伯陵一眼,说:“这事儿,你也应该跟周家说了吧!”
曹伯陵低了头,说:“没有。”
“没有?”老太太冷哼一声,“以你的脾气,居然没有跟周家说,那周家必然牵涉在其中咯?你的心肝宝贝儿没跟你闹吗?还是她也不知道?”
曹伯陵头垂得更低了,说:“发现周家可能也牵涉在其中,儿子……就没有敢跟她说。”
“长生啊!”老太太叹了口气,“旁的话我也不说了,我只想告诉你,周家这两三个月动作频频,已经彻底从这件事情里面摘干净了。”
“什么?”曹伯陵愣愣地抬起头,完全不敢相信母亲的话。
“你以为为什么到今日你还留在都城没有明旨让你回越州?”老太太说,“今天你来求我的事情我没答应,固然是因为我觉得你偏心。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不想你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母亲……”
“我没打算挑唆你俩的关系,你们夫妇俩也不是我几句话能挑唆的。”老太太严肃道,“本来我这几日想着,等我再打探打探消息,和你商量商量谋定而动。看是要退一步,还是豁出我这张老脸去。”
“母亲!”曹伯陵浑身冷汗涔涔。他原本也觉得有些奇怪,回都城是为了给陛下贺寿,陛下召见时也略微问了几句江南的事情,就没有再提其他。他原以为是因为自己之前的奏折中说清楚了,没想到……
“母亲!”曹伯陵又打算跪下,却被老太太制止了。
“跪什么跪?你儿子还在呢!我不心疼你,可我心疼小四,你别牵累他还得陪你跪着”老太太说,“事到如今,我只问你打算怎么办?”
“母亲……”曹伯陵看了老太太一眼,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儿子明日上表请辞。”
“理由呢?”
“母亲您年纪大了,儿子要在您跟前尽孝。”曹伯陵说。
“嗯!可以。”老太太说完,又问,“那小四呢?没有你们父子俩都在都城的道理。”
“这……”曹伯陵看了眼曹鹤阳,“你想外放?”
曹鹤阳点头,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何况……咱们父子俩都在都城,这目标也太大了。”
“也是!”曹伯陵说,“只是你在翰林院观政的时间不长,就这样放出去……最多到地方上当个知县,而且还不一定是什么好地方,怕是要吃苦的。”
“小四,你自己说说,是怎么想的?”老太太看向曹鹤阳,“你应该有准主意了吧!”
“孙儿想着……倒不如跟着揽胜使做个副使。”曹鹤阳说。
“朱云峰?”曹伯陵瞪大眼睛,“不行不行。”
“明面上是副使。”曹鹤阳说,“实际上……去给陛下查案子。”
“小四你疯了?”曹伯陵吓坏了,“你知道江南是什么样的地方?你想在他们的地盘上动他们?”
“父亲您搞错了。”曹鹤阳说,“我查他们不是为了动他们,是为了自保。”
“自保?”
“周家已经从这件事儿里摘出来了。”曹鹤阳脑子转得很快,想到老太太刚刚说的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们难道没有姻亲故旧吗?江南世家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因为祖母的关系,现在可以被另眼相看,那以后呢?”
“这……”曹伯陵一下清醒过来,自己现在已经见疑于陛下,所以曹鹤阳自告奋勇去查这件事儿不是为了真的要查出什么,而是一个态度。
“儿子明白了。”曹伯陵说,“儿子回去立刻将辞表写好,明日就递牌子进宫。”
“嗯。”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冷冷道:“只是要小心,别你的辞表还没递上去,江南已经知道了。”
曹伯陵身子颤了颤,说:“儿子知道了。”
等曹伯陵走了,老太太让彩菱换了茶,随后才问曹鹤阳道:“小四,你想明白了吗?”
“什么?”
“你父亲做错了什么?”老太太问。
“子不言父过。”曹鹤阳说。
老太太摇头,说:“都城的曹家以后定然是要交给你的。所以我现在问的不是你父亲的儿子,而是未来都城曹家的掌家人。”
“父亲……被情爱蒙蔽了。”曹鹤阳说,“他以为瞒过了太太,其实太太什么都知道。所以周家才会不动声色把自己摘了出来,太太又想趁着父亲心中内疚的时候,给安阳求恩荫。”
“你能看得明白,这很好。”老太太说,“小周氏眼皮子浅,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小七和六姐儿到底是曹家的孩子,你的弟弟妹妹,没办法三两句话就撇清关系。若是能好好教导,他俩以后也会是你的助力。若是真的教不好……把六姐儿找个地方远远嫁了,小七……就回旧都呆着吧!”
曹鹤阳低声应了声“是”,没有说话。老太太看他这样子,以为他对自己弟弟妹妹多少有些怜惜,嫌自己刚刚的安排太过冷酷,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曹鹤阳却从今天的事情里品出些不同的味道来,他一贯都知道祖母不喜欢小周氏,但具体原因却从来不知道。从祖母今天训父亲的话来看,似乎……她当年嫁进来另有隐情?母亲去世时自己还小,许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不知道当年情形到底如何。又或者……要不要问问朱云峰?
察觉到自己居然会想要问朱云峰,曹鹤阳不觉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不对劲。朱云峰比自己小四岁,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他又怎么会清楚?不过……陈夫人呢?
可安乐伯府和曹府也不怎么亲近,若是连陈夫人都知道,当年的事情怕是闹得很大吧!自己又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说……只有自己不知道,因为自己是曹家的嫡长子,没人敢在自己面前嚼舌头。
脑子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曹鹤阳一整晚没有睡好。绿梅伺候他起床洗漱的时候,被他眼底的乌青吓了一跳。
“爷,您这是……”绿梅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曹鹤阳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但想到等下还要见朱云峰,又不想他担心,便还是问绿梅要了粉,给自己遮一遮。曹鹤阳也没觉得有什么,从前这些事情他都做惯了。自小产后身体就不好,没有朱云峰抚慰,气色也越来越差,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吓人,他学会了用脂粉遮盖这些。
绿梅有些诧异,曹鹤阳用粉的手法很是熟练,好像已经用过无数次。可她现在身为乖觉,什么都没有说。
马车一如昨日那样,行到巷子口的时候放慢了速度,朱云峰掀开车帘子进了马车。
“阿四!”朱云峰刚想说话,却立刻皱起了眉头,他伸手抚上曹鹤阳的脸,轻轻摩挲他的眼底,“你这是怎么啦?有什么事情让你很烦恼吗?昨天怎么没睡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