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招供
那人被重新带进书房的时候,同刚刚已经大有不同。虽然依旧被黑布蒙着眼睛,但行动间却颇为配合,步履也不再踉跄。进到书房后,不等张侍卫吆喝,他便直接跪了下来。
谢文金冷眼看着他,沉声道:“既然你愿意招供,那就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说清楚。”那人连连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小的名叫信使。”
“信使?这算什么名字?哪有人叫这么个名字的?”谢文金皱眉。
信使说:“小的是孤儿,刚开始的是没有名字的,叫地字十二号,是被派了如今这个差事才改了名字,叫信使的。”
屋内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起名方式。不过名字什么的,不过也就是个代号,众人决定不多纠结。
谢文金说:“你继续说下去。”
“小人的差事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到兰若寺来一趟。”信使说,“有时候是送阿芙蓉,有时候是送人,也有时候什么都不送,就是单纯来看看。不过明远每次都有东西让我带回去。”
“是什么?”谢文金问,“银票吗?”
“不是。”信使说,“是信件。至于里面是什么内容,我就不得而知了。信使不能偷看信件,这是规矩。”
“你是哪里的人?”谢文金问,“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信使沉默良久,苦笑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信使说,“我带回去的信件回交给下一个信使,至于他再送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难道你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做事?”谢文金问。
信使摇摇头,表示自己确实不知道。
“你都不好奇吗?”
“以前也曾经好奇过,可后来我发现好奇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就不好奇了。”信使说。
“那将你养大的是什么人?我听说你身手不错,总不能是自学成才的吧!”谢文金问。信使叹了口气,低声道:“从小到大,我有很多位师父,他们各有所长,教我武艺和规矩。师父们说,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主人的棋子,生死由命。我只负责传递信息,其余一概不知。这些年,我见的多了,也明白了,知道的越多,危险越大。”
“那你可曾见过另外一位信使的真面目?”谢文金紧追不舍。信使摇头:“从未见过。每次交接都是暗中进行的,我们只通过特定的暗号和地点联系,从未见过彼此的容貌。主人的手段高明,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庞大棋局中的一颗棋子,彼此孤立,互不知情。这些年,我学会了沉默和服从,只为保住这条命。”
“那关于兰若寺,你还知道些什么?”谢文金问,“那背后也是你的主人吗?他为什么要在旧都开这样一个私娼寮?”
“我也不知道兰若寺背后是不是主人,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旧都开这样一个地方。”信使说,“只是……”
“只是什么?”
“以下都是我的猜测。”信使说,“是我从明远的话里猜出来的。没有任何证据,也做不得准。”
“你说。”
“明远肯定不是真正主持大局的人。他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幕后黑手隐藏得更深。”信使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有时候与我商议事情不能立刻决断。”信使说,“不过往往第二日就有了决定。所以我猜他应该也是听人吩咐,或者至少不能自己单独决断。”
“还有什么?”
“这个人肯定也在寺内。”信使说,“只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那你凭什么肯定那个人在寺内?”
“有一次我同他商议事情,他说要等第二日才能决定。”信使说,“但我约定好的日子倒推回来,如果第二日辰时不出发就要失约,所以我催促得很紧。他答应我子时就回复。那点时间,绝对不够他下山离寺。”
谢文金闻言暗暗点头,问:“还有什么?”
“其他……就真的没什么了。”
“你再想想。”谢文金说,“你要知道,今日你在我这里说了这许多,怕是再也回不去了。你们的组织如此严密,你失约了,要如何自处呢?”
信使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低声道:“我明白,我已经没有退路。此刻我说得越多,对你就越有价值,那我可能得到的帮助也越大。只是……我确实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你可以再想想。”谢文金说,“有的是时间。”
“怕是……未必有时间了。”
“你想说什么?”谢文金一下警觉起来,他突然一拍额头,屏风后的人也发出“诶呦”一声轻呼。
谢文金眸中精光一闪,这是第一次他发现有人能跟上自己的思路。朱云峰那个坤泽看起来也不光是个玩物,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嘛!
“你和明远有什么约定是吗?”谢文金说,“你别告诉我你拖到此刻,就是想让明远知道你已经失手被擒。那可白浪费了我的一顿好饭。”
“不,不是的。”信使说,“只是我若是今夜子时还没回去,明远最迟明日午时定然会收到讯息。”
“这么快?”
信使点头,说:“就是这么快。”
“再想想,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谢文金问。
“这……”信使绞尽脑汁,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没有了。”
谢文金无奈,看了朱云峰一眼,朱云峰倒很干脆,反正他们都知道屏风后头有人,他干脆就明晃晃地绕到屏风后面。
曹鹤阳见他进来,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什么要问的了。
朱云峰见状,又绕回屏风外面,对谢文金摇了摇头。
谢文金沉吟片刻,问信使:“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打算?”信使茫然片刻,随即苦笑,“大景的天下,我已无容身之处。我想着只有下南洋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我会命人将你送到明州。”谢文金说,“至于之后的路如何,全看你自己造化了。”
“你当真愿意放我离开?”
“我留你的命有何用?”谢文金不屑,“看你刚刚所言还算坦白,我就当日行一善了。”
“多谢!多谢您!”信使连连磕头道谢。
谢文金冲朱云峰点了点头,朱云峰手一扬,张叔就进来将人带了出去。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朱云峰问谢文金。
“你问我?”谢文金冷冷道,“不如现将屏风后那位小诸葛请出来如何?”
朱云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我家这位,可不能轻易见人,不过你们算是自己人,隔着屏风说话也就是了。”
谢文金横了朱云峰一眼,说:“你倒是看他看得很紧。”说完对屏风拱手道:“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阁下才智我佩服得很,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
曹鹤阳微微提了声音,隔着屏风道:“我不过一朵菟丝花,蒙世子爷爱众才能在此旁听,不敢当谢先生夸奖。先生叫我肆就好。”
“肆?”谢文金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酒肆的肆。”曹鹤阳说,“我出生不好,取这个名字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来处。”
“原来如此。”谢文金说,“不知道肆先生怎么看?”
曹鹤阳轻笑一声,语气淡然:“局势已明,明远动向不难猜。”
“哦?肆先生也觉得明远会弃寺潜逃?”谢文金问。
曹鹤阳说:“当然不。他会一直呆着,哪怕提心吊胆,但也会呆着。”
“何以见得?”
“刚刚那个信使说的。兰若寺并非是明远做主,背后还有其他人。”曹鹤阳说,“信使都不知道那人是谁,甚至有这样一个人还是他暗中猜测出来的。连他都不知道,那旧都城里除了明远大约就无人知晓那人是谁了。我若是那个人,是断断不会放明远就这么离开的。反正如果有必要,丢卒保帅就是了,若是明远走了,兰若寺一切如常,岂不是反而让人怀疑?”
谢文金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说:“肆先生洞察秋毫,佩服!”
“谢先生谬赞。”曹鹤阳说,“不过些许浅见罢了。”
“那依先生的意思……咱们按兵不动?”谢文金问。
曹鹤阳说:“不错。信使没有按时回去,兰若寺必定马上就能得到消息了。可是我们没有下一步行动,等于将明远一直吊着。他心中肯定不安,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说不定就会忙中出错。我们等着看就好,若是……”
“若是能趁机将那个真正掌控兰若寺的人找出来,那就更好了。”谢文金已然明白了曹鹤阳的意思。
曹鹤阳说:“谢先生聪慧,一点就透。”
“肆先生也不必一味夸奖。”谢文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我是地头蛇,手下人对旧都熟悉,所以想把盯梢的苦活都交给我,是不是?”
曹鹤阳说:“确实如此,不过这也不是故意要先生和贵属挑重担,而是那个信使,他这一路往明州,还是我家世子爷派人护送妥当些,谢先生您看呢?”
“我倒忘了,世子爷外祖家姓陈。”谢文金说,“明州……确实你比我更适合护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