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心声
一顿简单却温馨的晚餐在略显局促却气氛渐暖的小公寓里结束。碗筷收拾干净，冻柠茶的杯子外壁凝着水珠，在桌面上留下小小的圆圈。
朱云峰看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非常自然地拿起曹鹤阳的车钥匙，说：“好啦，我开车送你回九肚山。”
曹鹤阳擦了擦手，摇摇头，说：“不用啦，从青衣去九肚山那么远，你来回跑很累的啦，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得。”
“不行！”朱云峰想都没想就拒绝，语气异常坚持，“一定要送！”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生硬，声音低了一些，却更显认真，“我……我觉得我们现在关系不同了嘛，开车送你回家是我应该做的。”
曹鹤阳闻言，微微挑了下眉，转过身面对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故意问道：“哦？关系不同？我们现在……是咩关系啊？”
朱云峰的脸颊瞬间有点发烫，灯光下能看到明显的红晕。他眼神游移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看着曹鹤阳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阿四，我现在是你男朋友喔。男朋友开车送你回家，很正常的嘛，也是应该的。”
“男朋友？”曹鹤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眼睛弯了起来，笑得更加明显，存心逗他，“什么时候的事啊？你有同我告白过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朱云峰被他一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从善如流，态度诚恳得近乎笨拙：“是喔！是我不对！那么……那么我现在告白！”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决定，“阿四，我……”
话到了嘴边，看着曹鹤阳那双带着笑意、亮晶晶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下文的眼睛，那股刚才鼓起的勇气突然又有点泄气，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朱云峰觉得自己应该夸夸曹鹤阳，可曹鹤阳优点太多了，他压根儿夸不过来。说曹鹤阳好看吗？那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很肤浅。说他很厉害，这种话说出来……总好像有点什么别的意味。朱云峰很着急，他好几次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憋得更红了。
曹鹤阳看着他这副窘迫又认真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慢慢淡去，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失落，他移开目光，摆摆手，语气故作轻松道：“算啦算啦，两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女生，也不是一定要说这些……”
话还没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朱云峰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捧住他的脸，低下头，有些莽撞却又无比准确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那是一个带着点柠檬茶清甜气息的、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吻。
一触即分。
朱云峰微微喘着气，额头几乎抵着曹鹤阳的额头，双手下滑紧紧抱住了他，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曹鹤阳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又快又重的心跳声，擂鼓一般，敲得他自己耳根发烫，整个人都像被点着了似的热了起来。
“阿四，”朱云峰的声音埋在他颈窝里，有点闷，却异常郑重，“我……我真的不是很会讲话。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可以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继续道：“我只是知道，能够遇到你，是我这二十八年里面，最幸运的一件事。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都好担心，又怕你不喜欢我，又怕你知道我喜欢你之后会讨厌我。有阵子我真的想过，少点跟你接触，这样就不会露馅，但是……又做不到。”他的手臂收得更紧，“直到那天你送了那件夹克给我，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我单方面……”
“那件夹克啊，”曹鹤阳闷在他怀里，突然小声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都不见你穿过，是不是其实不怎么喜欢？”
“当然不是啦！”朱云峰立刻抬头否认，表情急切，“我不知道多喜欢！但是我不舍得穿啊！那是阿四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很有意义的！我要好好保存起来！怎么能随随便便穿出去？”
曹鹤阳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笑得弯弯的，在他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傻的啊？衣服当然是拿来穿的啊！难道放在柜子里积灰尘吗？”
看着他笑，朱云峰心里那点紧张和笨拙也化开了，跟着憨憨地笑了起来，用力点头道：“嗯！那我明日就穿！”
经过这一番算不上浪漫却无比真挚的告白，曹鹤阳终于没再拒绝，同意让这位新鲜出炉的“男朋友”送自己回家。
夜晚的道路车辆渐稀。朱云峰开着曹鹤阳的宝马，他现在已经非常熟悉这辆车了，十分稳当。曹鹤阳坐在副驾，他有些着迷地看着朱云峰的侧脸，想到这个人刚刚的那番告白，确实十分有他的风格，朴实无华，却……无比打动人心。
“做什么一直看我？”朱云峰发现了曹鹤阳在看他，转头问他。
“冇啊……”曹鹤阳将头转回来，“你好好看路啊！”说完他伸手将车窗降下一点，夜风灌进来，吹散了车内的些许暧昧和燥热。
“所以……”曹鹤阳决定将话题引回案件，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以免等下又不知不觉盯着朱云峰看。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分析道：“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他们三个合谋。”
“嗯。”朱云峰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接口道，“从目前来看，看不出他们三个跟张志强那单CASE有什么关系，会选择张志强疯了之后动手，可能只是个巧合。也可能是因为张志强那单CASE的关系，陈永发自己心虚，所以被人乘虚而入。不过无论如何，这个时机可以说非常巧妙了。我刚开始调查的时候，差点就被这个案发时间搞得弄错了方向。”
“嗯……现在看来陈婆的儿子张远是最好的人选，”曹鹤阳分析，“他看起来最老实，最没威胁性，而且他同陈永发应该没见过。如果他以‘求大师帮忙’之类的名义，送去一尊新神像，贪心又多疑的陈永发，大概率会收下，甚至会立刻摆上神龛‘加持’。”
“神像内部肯定动过手脚，”朱云峰握紧方向盘，“李伟强做过电工，他完全有能力设计那种接触触发的机关，将储水囊和电路连接。李国明对化学东西熟，导电的液体可能就是他调配的。
“关键就在于陈永发自己。”曹鹤阳眼神锐利，“他平日里就喜欢用各种机关来骗人。得了一尊新神像，一定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那柄电烙铁……他平日里一直在用，只要稍微了解一下，应该就可以知道。这一点……李国明有可能留意到。而且事发到现在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唐楼人来人往，只要有心，混进去并不难。”
“当电烙铁触碰神像特定触点，电流触发机关，释放导电液体，同时形成回路……”朱云峰深吸一口气，“整个过程可能就在一瞬间，还可能伴有声光效果，哪怕被人看到，说不定也只会以为他是被‘法力反噬’，未必会想到其他。至于陈永发，事发突然，他连挣扎都未必来得及。”
“事后，”曹鹤阳接上，“他们应该有人偷偷潜入过道坛。那把锁那么老旧，不难开。也可能有人偷偷配了钥匙。总之就是在事发后，他们迅速清理掉内部机关残余，打翻那个无用的法阵盘，再把电烙铁做成漏电的样子，制造意外假象。再故意拿走几件小法器，混淆视听，让人以为是劫杀或者盗窃引发的意外。”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是流淌的霓虹和寂静的夜。
“一场完美的复仇。”朱云峰最终轻声总结，语气复杂，“利用仇人自己的贪婪、习惯和迷信，将他送入地狱。可惜……”
“可惜没有证据。”曹鹤阳叹了口气，“到目前为止，这些全部都是我们的推测。”
“我不信找不到证据。”朱云峰说，“阿四，只要做过，一定会留下痕迹的。就像你说的，他们事后肯定潜入过那间屋。虽然唐楼老旧，也没有装防盗录像，但街坊那么多，没有电梯，楼梯里上上下下，我不信真的没有人见过他们。”
“嗯。”曹鹤阳应了一声，“会有证据的。”
“阿四……”朱云峰感慨道，“我现在彻底明白，你为什么会讲人比鬼可怕了。”
曹鹤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交替。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通往九肚山的盘山公路上，车内的两个人都因为刚刚那番推理带来的沉重而沉默不语。不过无论如何，那只在换挡间隙偶尔会轻轻覆盖在曹鹤阳手背上的、温暖而略带薄茧的手，都已经清晰地宣告着一种新关系的开始。
【未完待续】